正文  第十六章 红尘初妆(四)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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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苑亭雨,森森阳木环绕。廊角处搭一方石桌,四面荷花三面柳,半城山色一城湖。
    “王爷,王妃可是还未回来?”音未满耳,蓑衣一把甩给了宫婢,掸了满身雨珠子陆翰予方作势迎上,“日落暮西,王妃可是还要回来?”
    “能回则回,不回最好。”
    轻将冷子入盘,安陵析痕略回了身,沉下气息笑道。
    “此又为何意?”眉飞眼角掠下一方棋盘,陆翰予急络出口,似问言语,又似在问这一方棋局摆下如此一枚冷子究为何意。
    “无欲则空。”长袖端了桌角青盏,安陵析痕抿了唇角,方又言下,“去喝酒了?”
    “又让你闻出来了……”暗暗掩了唇际,陆翰予忙又作潇洒状临风瞭望满苑深景,清朗道,“这雨下的太大,竟延了我三两个时辰,方才多喝了些。来时还披了蓑衣,不想依旧沾了袍摆,倒可惜了这一身防晒不防湿的好布料。”言毕不忘弯了身子复又戳弄了翻,方正身回至石桌之上,以示自己格外珍惜这一套好衣裳。
    “能去醉风楼喝酒寻欢,你这日子过的也好是惬意。”茶至喉,齿间依然绕香,安陵析痕只单眼瞥了他玩笑着,心中却看尽了他的装弄。这套衣服还是于景仁一十八年间府中某一丫鬟所赠,心迹表表于朗下,偏他只收不谢,伤透了那丫鬟芳心,自此再不往来。然如今陆翰予能于目下作此番好戏,唯不过向自己表明,他在乎王妃,或许还不比自己少。
    “朝中开始不安分了。”
    哑笑连连之下,陆翰予却也暗了声探向安陵析痕轻道,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大抵,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了。
    “何不安分?”茶盅掩下笑意,安陵析痕终也正眸,眉心稍蹙继而道,“都抢着献秀女了吧。”
    “连醉风楼里的好女人都少了一半,你说这秀女有多少?!”展了扇柄,陆翰予惶然又笑,昏下日光并不刺目,却依旧温暖,洒了半米于他身前,竟也衬得愈发魅惑,“好在小红未走,日后我还是可以再去醉风楼里喝些酒的。”
    “都是让谁献了去?”安陵析痕转了清眸,目光揽下亭台楼阁于池中的倒影浅一启口,意下却是无尽绵远深长。
    扇骨划过冷石,留下半痕雨迹,陆翰予展颜,迎着一堂暖风瞥目于他,一副慵懒薄相,“你猜,会是谁?”
    “猜得出还问你?”干笑两声,依舍不下清润色,安陵析痕淡淡回转了眸,指端抚着茶纹间的凸凹,却也浅浅勾出唇角,“那么多狼,却只有一块肉,谁不想要……”
    “第五氏献了长安十大美女,易津王也献了七八个女人的样子,唯这公祖卿王只献一人,你说孰赢孰输?”袖口藏了扇,陆翰予屑意笑着,亦转眸望向水边粼粼波湖,终也漾出一丝迷离,“现在,想必都在看洛荀王妃的动静了。”
    “正相反,是她在看着他们的动静罢。”吟吟笑意不减,信手举盏咽下一口香茶,盈盈暖流澈入心扉,安陵析痕终又出声,只音未歇时,惶然听到跨院有了动静,不多时便也见一藏青常衣女子闪出身来,步步沉稳,面容似僵在空中,无彩无神。
    “看吧,又是碰了一鼻子灰,王爷也该是给她洗洗脸的时候了。”陆翰予回眸过来便扬了笑意,言语里皆是戏弄。只是自己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两个人,按说一个便是冷了,偏又让两人冷到一处,看着就寒,哪还有别的心思琢磨其他。
    “可是妥了?”安陵析痕并无接上陆翰予的话音,只待洛明辰步近时方才言声而下,入耳温暖流长,倒又惊的陆翰予僵在那处,腹语这王爷果然是高,明知故问这一招,非研究过厚黑学之人哪里敢用,何况,出此一子,是既险又奇啊。
    “在下棋?”沉声相迎,洛明辰缱绻眉角随性转了话题,心内早已闷做一团,哪里还顾得上他的虚情假意,干脆待陆翰予起身为自己行礼时稳落坐于他对面,虚眸相视。
    “一直等你未归,闲来无事便也杀了两盘。”长袖覆上,茶盏内温水早已袭凉,安陵析痕但笑不语,只望了她眉目处的褶皱出神,心下却已明然。
    “陪我下一次可好。”暗叹出一口沉气,洛明辰低首望着石桌之上一方棋局,格调昏仄却不失静雅,当也静心静志。
    “出子吧。”清润声起,安陵析痕依是盈盈笑意,月白牙裳披了满身灵澈,天际有明霞蔓染,十分太阳早已掩入云层七分,然那三分似都洒了他身,书之岁华。
    声落,洛明辰已拈了黑子入盘。思忖良久,终落子于“上”位七九路,抬首相观。
    沉首静待,安陵析痕只凝了笑,虚眸瞧着她的行路,至她抬眉时已然也落了白子,笑道,“不争小而争大,本王着实低估你了。”
    “想要紧气吗?”冷勾出一丝淡笑,洛明辰亦蹙眉观了他的子数,沉声相言,“若想提吃,甚不容易吧。”
    “你走得太急了。”润了茶色浅浅开口,安陵析痕不再抬眸,只言声于盘,音过旋耳却也颇有一番意味,“不落‘去’位落‘上’位,倒也明智。”
    洛明辰不语,遂以黑子应,落于“上”位八八路,终也答了他语,“为大事者,怎可锱铢必较。”
    “你走成假眼,虽防了我提吃却难防我外气啊。”淡淡抬眸,终至四目相汇,安陵析痕微眯了眼眸,折射出浅浅沥沥的光,复笑,“洛荀王妃可谓之‘智’者,而不可谓之‘慧’也。”
    “何谓?”应子于“上”位七六路,洛明辰不经心应着,指尖却已渗出细汗,然仍不见软势。
    “摄心为戒,因戒而定,因定发慧。你之棋张扬有余而收敛不足,是有智而无慧。”
    言语间安陵析痕已然占了先锋,以虎口之势堵“上”路黑棋,如此十余回合,“上”位黑子尽死。
    “棋之静,如一池春水,波澜不兴;棋一旦化静为动,则狼烟四起,杀戒大开,双方死伤无数,这气势决不亚于狼烟滚滚的战场。洛荀王妃该知。”目下尽是白子,安陵析痕却收了笑意于唇际,缱绻睫眸,覆上铅华涤洗,安声慰着。他并不想赢她,然此一局,必要先赢,她才肯听得下去他的良言。
    “孰赢孰输还未见分晓,你何必在此自作多情。”言声而下,音绕堂终寂,洛明辰信手复将黑子落于“入”位七三路,沉稳相待。
    “不入旁门,只攻要害,妙子。”笑意渐浓,安陵析痕遂应黑子,以攻势化攻势,力道却仍留下半分于她。
    “奉棋,观而不语。”低首落子相应,音未歇时洛明辰便以‘冲’路化了他的堵截,然仍蹙下蛾眉,久久散不开。心中百转,自知若攻,则七三路黑子必死;若保,则失先手。踌躇下眉目愈发浓默。
    “何不弃此子?”微以言声,安陵析痕展扇于指端间,凉风顿袭,周遭皆静而不语。
    “此子乃攻之关键,弃之,则攻势不存。”沉声相应,洛明辰渐也盈笑,大抵怕于他前连颜面都存不下去。
    风缭绕于堂口,裙摆处锁了风音,大有靡靡之道。
    思忖再三,洛明辰终落子于“入”位七四路,保子。然已失先手,那方安陵析痕不过以“扑”势相阻,黑子便落入“死”地,止十余回合。
    “‘入’位黑子尽死。”缓缓起身,洛明辰终是狠心扯出一丝笑来示他,语气却也平络,“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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