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章、风起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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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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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楚逊半夜里一番描述,云琛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楚逊想起依旧有些尴尬,心里不知被什么碰了,忐忑难平。
“长明备车!”云琛回了玉烟阁,脚都没落就叫醒长明,好似来了兴致。
“这大半夜的要去哪啊?”妙晴赶紧去拦。
“你只看好家门就是了!”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是这里么?”长明驾车走了一段,本是寂静的京城渐渐热闹起来,四处花红柳绿,莺歌燕舞,不时有招揽生意的姑娘招呼。
车内云琛轻轻顺着他脊背摸去,在他耳畔低吟:“怎么第一次来?”
长明的脸立刻红到脖子,点点头。
“今夜少爷让你做一回男人可好?”他眸中隐隐跳动几分挑逗。
“啊……”长明低下头,“这不好吧……”
“不好你个头!”忽然间一张白净的脸上挨了脚,硬生生被他踢下车。“不成器的东西!”
毒打长明他也不是第一次了,可长明还是会委屈,他不懂少爷为何总对自己这般拳脚相加,或许他本来就讨厌自己吧。长明总这样想,可不知怎么心里还是不肯责怪他……
或许是我太笨了,长明想着。
“哟,这位爷!里面请!”美人一个个出来迎客,时不时想捏一把长明,却被云琛狠狠瞪了回去。
“叫君凝接客!”他一开口就怒火难遏,一脚踢翻了桌子。刹那间鸦雀无声,那边酒保已经走了过来,刚要拍上他肩,肚子就狠狠挨了一脚,疼得他跪在地上,流出眼泪。掌柜的见事忙拦住低声道:“惹不得,惹不得!他是咱东家的弟弟!”众人一愣,愤愤离去。店内客人也才欢闹如常,只是不时低声议论着什么。
“这位少爷,我们公子今天身体不适,不接客!”宁儿从楼上走了下来,含着笑。
“你报上我的名字,他就接了!”
宁儿也算是楼里的半个红人,平日里连云瑾都不怕何况是他,只咯咯娇笑道:“少爷,今个儿他连彬王的面子都驳了,您还是好好歇……”
“啊!”她话没说完已经被云琛扯着头发狠狠砸在地下,一脚踩在脑袋上,阴森森道:“在废话,踩碎你的脑袋!”宁儿羞愤难当,从她伺候君凝起还没被人这般侮辱过。忽然只觉那只脚越发用力,自己的骨头咯咯作响,“还不求饶!?”这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宁儿刹那间眼泪哗哗,放佛下一刻就要被人踩碎头颅,吓得话都说不出!
“少爷饶命!!”
说话的不是宁儿,却是长明。他瞪着一双圆乎乎的眼睛,跪在自己面前,万分着急。
“少爷,千万别!!!”
云琛眼中立刻露出不善,“你看上她了?”脚上却不自觉的加力气,只疼的她尖叫。
“我心里只有主子一个,只是您这么伤了他,老爷一定责怪……”
云琛这才美滋滋的移开脚,嘴上说:“是了,心里只准有我一个!”
宁儿赶紧站起来,撒腿就跑,没跑几步就听云琛冷道:“快去通报!”脚下一个不稳,吓得险些又摔一跤,逗得君望楼的宾客哈哈大笑。
君凝淡然凝望着他,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不是冲着自己样貌来的,也不是来春宵买醉的。那他来干嘛?还总三番两次的搅扰自己!
“别不说话,今晚玩的怎样?”吹着瓷杯中的碧螺春,云琛笑着抿了一口。
“公子说笑了,就是身子特别倦怠,没力气。像是染了风寒……”
“你也会染风寒?”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瞪大眸子哈哈大笑,旋即又问:“我问你见到没有?”
“见谁?”君凝心里明澈如水,可还是不愿开口,给他沏着茶伺候。
“没劲儿!”素手一甩,刹那间没了兴致,嘴上悻悻道:“算了,改天把他引荐给你看你认不认!”
君凝只微笑点头,看不出一丝魅惑,宛如画中人。二人一夜也没说什么,只听君凝弹着《春江花月夜》,别样的风情。
楚逊本是进京述职,可却越拖越久。先是吏部出了事,再是兵部换了尚书,这一番折腾还没完,又有宫里的人传了密令让他进宫面圣。
他自然不敢不去,只是大半夜的多少有些顾虑。夜里进了太和殿,四下阴冷无人只有一个太监递给他一张面具,他看了一阵才道:“是梼杌?”忽然殿内一亮,燃起三盏雕龙的红烛摇曳,气氛极为诡异。不一会有太监搬来三张桌子,有人领着两人走了进来,也都带着面具,一张是饕餮,一张是穷奇。二人随着太监入座,他也跟着坐了去。
忽然大殿御座一亮,屏风后多了一张人影,大马金刀的坐着,像是当今圣上。
“来齐了,皇上。”一旁太监附耳道。
“嗯。”屏风后声音极为老迈,“来,楚将军,先认识一下,你右手人是我朝勤王军督军,王彦王督军。”
他抬眸看去却是那个带穷奇面具的男人,身形高大。一举一动俊雅非常,大有儒将风采。可楚逊还是心里一惊,本朝中人才济济尤其军才更是历代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这勤王军的督军大帅便是其一,当年边陲危机,北虏汗王犯境,长驱直入直达京畿。前朝少宗皇帝领兵亲征,被打的落荒而逃,最后被逼自尽。汗王越战越勇,企图攻占京城,覆我**,可不想被一支临时组建的新军拦住去路,号称勤王,两军交战用尽计谋,汗王大败而归,狼狈北窜,自此便有叫勤王军为北长城之说。
“你左手人是我神机营总管,申曲冰申总管。”
楚逊又看向那面带饕餮面具的人,更是胆寒,神机营是本朝皇帝亲设大军,伏藏在京都之中,不见颜色。用意便是平定内乱,当初少宗战死,隆庆皇帝登机,南方八王趁京畿混乱一起起兵谋反。大军方到河北境内,便一个个的溃散,后来才知道是神机营的人到了,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将八王大军吓得闻风丧胆,没一个敢跨入京畿一步。最后干脆闭门不出,结果都莫名奇妙的死在家中,死相惨不忍闻。隆庆皇帝仁厚,没有灭他们的族,反倒是还让他们的子嗣即位。这神机营也自此有了南鬼神的大名。
这一南一北,都是我朝精锐中的精锐此次聚首怕是要生什么大事。楚逊心中自然忐忑难平,正皱着眉忽听皇帝继续道:“朕听常听邵将军说你能征善战,尤其精于阵法韬略,所以趁此机缘想命你为锦衣卫头领,你看如何?”
楚逊一愣,忙道:“末将战功微薄,不敢但此重任。”
锦衣卫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把守紫禁城关守要地,虽然品位不高到却极受皇家恩宠,只不过总会牵扯些宫廷争斗。
“皇上说你能你便能!”忽然申曲冰冷冷开口,楚逊却是一愣,万没料到竟然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可说起话来却是冷厉十分。
“谢恩吧!”那位王将军也淡淡开口,楚逊还是蹴急不防,竟没看出是女人。
他左右畏难,只觉得被二人居高临下观望,自己判若蝼蚁。
“行了,楚大人,事情紧急你也别再推诿!”皇上温和开口,慈祥万分。
“谢主隆恩……”跪下的一刻他还有些没回过神。
“李公公,给他们吧!”
一旁太监听了话一人递上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个隽秀的字。楚逊低头凝视,见纸上写着“守”字,另二人纸上却看不清。
“诸位临危授命,今夜需务必想出计谋,一人一计!”
大殿屏风上画着一副“火烧八百里连营”火舌腾飞,栩栩如生,让人看到不由心生紧张。可屏风后的皇帝却是坦然自若,嘬着茶。
“臣献‘烈火舍奸’之计可保万无一失!”
楚逊还没头绪,却听申曲冰沙哑开口,把握十足。
“臣也有‘千万棘突’之计,虽不比申将军,但也可保不失!”
这二人随表面和气,可暗地里已经斗得不可开交。
“楚爱卿可有计谋?”皇帝话刚落,饕餮与穷奇一起回过头凝视这头梼杌,楚逊凝神静思,临危不乱,咬着牙看着这个字,既不能多问也不能乱猜,棱角分明的脸上出了一层细汗,顺着眼眉滴落宣纸,殷开墨色。
“哟,该不是没想好吧?”王彦开口,语调说不出的怪异。
“哼,楚将军为吾皇钦点岂能想不出!王将军多虑了吧!”
“奴家不过也是为他想……申将军何必这般凶恶!”说着居然呜呜咽咽的委屈。
皇帝自然听惯了,拿着把扇子轻轻摇着好似看戏一般。
“末将……末将……”楚逊咬紧牙关,还是毫无头绪。
“楚将军别辜负了邵老将军的举荐!”申曲冰冷冷开口,“他可是拿一家几十口人头作保啊!”
楚逊一怔,脑海中猛然现出邵老将军银发雪髯,慈和目光,满是期冀。邵仲治年近花甲,是久战边关的老将,也是楚逊的老上司,对他可谓花尽心血栽培,楚逊年幼丧父,对他的感情堪比父子。此刻听到他竟然以全家性命为自己作保,忍不住热血沸腾。
“末将献‘泰山兵’之策,只须三月便可让紫禁城固若金汤!”
“三月?太久了些吧?”王彦开口,还是那般阴阳怪气。
“城防布控本就要花些时日,三月已经算少了!”申曲冰咳嗽两声,阴沉道。
“是有些久……”屏风后皇上略微沉吟,过了一阵道:“楚爱卿,你看还有什么速进之法?”
“欲速则不达……”楚逊低声道:“不过请圣上放心,我说三月那是让紫禁城固若金汤,可要让乾坤殿固若金汤我只需三天!”
“哦!”殿上三人都是一怔,齐刷刷静了许久。忽然屏风内哈哈大笑道:“好!那朕给你一月时间,好好整顿锦衣卫,刻不容缓即刻出发!”
诸人叩谢圣恩,各自离了大殿。
春去秋来,盛夏光景转眼间已经韶华即逝,京城的几棵大梧桐已经黄了大半。尚书府这几日也算是得了一刻的清闲,彬王随皇上去绥德狩猎,不得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只可惜苦恼了一众小厮,说:“他不来了,赏钱也就没了!”
“是啊!哪有如他这般阔绰的主子,一出手就是这么个手笔!”另一个小厮摸着手中珍珠蹭了蹭。
“哟,想人家啦?”众小厮听了这话吓得屎尿横流,云琛傲然睥睨,嘴角冷笑,“何必怕成这样,有爹爹护着,我杀不了人!”
他虽说得云淡风轻,但小厮们却明白他的厉害,虽不取你的性命,却要你半死不活,那十大刑法,八大毒药,任谁听了都闻风丧胆。
“小叔,你又胡闹!”林碧漫是个温柔性子,对待下人宽厚,对待长辈恭敬,尚书府里里外外都念着她的好,只是偏偏有人不领情。
“我就是胡闹,你又能如何?”
对着这个立地太保,她也只有摇头一笑,不过自有一物降一物。
“怎么和你嫂子说话啊!”是尚书大人来了,“又想挨棍子啦!”
云琛也有怕得时候,扑通一声像是轻车熟路,习惯到一听见这口气就能下意识跪倒求饶,连想都不用多想。
“哼,今日饶了你,再让我看到,老夫一定打断你的腿,让你跪在祖宗面前思过上一年半载!!”尚书大人说罢甩袖而去。只剩下他这么跪着,嘴里还不时念念有词。
“地上寒,起来吧!”林碧漫自然也不是第一天看见他这般,可每每看到还是忍不住想笑,“算我不对了,弟弟昨日里送来一壶上好的‘清梦’要你一定品尝!这会儿当我借花献佛,给你赔不是!”
云琛却不在意,“我不喝酒!”
“不喝酒?那要什么?”轻捂着嘴,林碧漫笑得别样娴美。
“要铳!”拍拍白衣上的尘土,眼里多了几分精光。
“那也得喝了酒再说!”林碧漫素手一招,清眸流盼,便邀他往屋里走,“这些日子彬王没来,你倒也清闲不少?”
“也无趣不少!”边走边继续拍打着膝盖上的垢土,却怎么也拍不掉。“有人天天这么没皮没脸的跟着是有些意思,他不同长明,没那么冒失,做事情也稳重,天天掉他胃口,还真觉得好玩些!”
“险些把人家推到池塘也好玩?”绕过院子中一池碧波,眸子中盛满笑意。
“最后掉下去又不是他!”说着还使劲的拍。“害得长明大病一场!”
“别拍了,回头让妙晴给你换一件吧,再怎么也没新的干净!多久了,还这么喜洁!”刚到院子忽然又愣住,“楚大哥?”
楚逊在宫里没日没夜的忙,眼看期限到了,忽然想来尚书府看看,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二人。
“小叔子往嫂子屋里钻,也不怕被人嚼舌头啊!”
云琛看着他正要发作,却听林碧漫笑道:“楚大哥天天往我这寡妇房里跑,就不怕么?”
楚逊脸上一沉,已经知道她说什么,摇头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说罢也没进屋,转身走了。
“他常来?”抿了口茶,碧绿的茶水中倒影出几分玩味。
“有我在他不敢,只是常偷偷摸摸的来!”林碧漫脸上到没有多余的表情,问:“这次又要多少?”
“过万!”
“这么多?”她神情微微起伏,手中帕子轻轻捏紧。
“上头人说了,这次过来,你家便不是大富也是大贵了!”
“老规矩,五天后到货!”她回得干脆利索,也不多问。并非是没半点好奇心,只是猜不透小叔子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问才合适宜。
她家是江南富商,家里锦衣玉食不比京城差一点。父亲,弟弟都是南北商会的一把手,和朝廷的人贴近点自然不是什么坏事。走到一旁牌位前,取来几跟檀香,问:“不给你哥哥上香?”
看着亡夫张瑜灵位,心里多少有些五味沉杂。
“不了,这人死了也是活该!你要是喜欢装样子,你自己装吧!我才没你这本事!”说罢拂袖而去。
林碧漫看着他背影,眉头凝了起来。她多少不喜欢云琛的直言不讳,有些话绝不能当面说出来,还是当着那人的面。
“进来吧!”
门外苦笑着走进一个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多少有些尴尬,纵然身姿挺拔,可站在这个弱女子面前却让人觉得气势单薄。
“上炷香立马走!”林碧漫此时没了好脾气,心里烦躁难以言语。嘬了口茶,看着茶碗里一脸不悦的的神情更加来气,“上一炷香你要磨蹭到几时?”
“碧漫,京城怕要出事端了,先回江浙老家躲躲吧!”捏着檀香虔诚的又拜了几拜,炯炯眸光中隐隐藏着担忧。
“呵?”茶碗里神情变了颜色,随着一丝涟漪泛开了几抹戏谑,“你这是关心我?”
“是……”他不敢回眸,拖长的尾音满是犹豫。
“晚了!”这边倒说得斩钉截铁,“小瑜生前对我不坏,处处照应着我……”言语里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傲慢,心里早哽咽一团。
“是么?”虔诚的悼客走出门外,苦笑道:“你们开心就好!”方走几步又想起什么,回眸一笑道:“若是恨我,想取我性命恐怕得等来世了!照顾好云琛,他哥走的时候就放心不下他……”
“来世?”她不动声色的呷了口茶,含在口中,苦味久久不能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