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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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日勤正在梦中穿着儒服带着方巾和孔夫子相对席地而坐,聆听圣人的教诲,聚精会神之际只见一道闪电劈过来,孔圣人的脸四分五裂,宋日勤捂着胸口大喊“不得对夫子无礼!”倏的坐起来,背部发了一层薄汗。
    原本被吓得不轻的武小威在宋日勤的呼喊中直接跪下去,双眼一闭,晕了。
    武小威醒来的时候,孙竹喧和宋日勤在床边说话,桌上新鲜的豆浆油条还冒着热气。武小威睁着迷蒙的大眼睛,脑子里一团浆糊,记不起自己在宋日勤房内的原因。
    他揉揉酸痛的膝盖,闻见早点的味道,双眼放光,等开被子咽着口水下床,在屋内其他二人诧异的眼神中拿起油条蘸豆浆,吃得津津有味。
    武小威就是这样,肚子饿了并有东西吃时,尤其是面对他最爱的豆浆加油条,只要天还没有塌下来,他就能对周围不看、不听、不闻、不问、不顾,一切等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刚咬了一口油条含在嘴里,双手枕在枣木桌上认真咀嚼。宋日勤摸他额头道:“昨晚又作恶梦了?吓成那样…”
    昨晚做恶梦了么?
    武小威使劲回想,自己好像睡到半夜肚子疼,起来上了茅房出来,然后…四下寂静时带着颤音的笑声猛然在脑中响起,武小威浑身一抖,油条卡在喉咙里喘不过气来。
    孙竹喧用力拍他背,没用,武小威仍抓着桌子角费力喘气,脸色苍白,往上翻的眼皮直直对准孙竹喧,看得宋日勤心惊胆战。
    孙竹喧咬牙抡圆拳头照着武小威背上狠狠一拳,响亮的撞击声后,武小威趴在桌子上猛咳,一块湿嗒嗒的东西从他口中飞出,飞往前方挂在墙壁上的《孔雀东南飞》,正中孔雀脑门。啪的一声,孔雀脑袋上留下了混合着油和唾液的印子。
    宋日勤心疼啊,连忙掏出手帕奔过去擦拭,印子已经留下,擦不掉。宋日勤转过头咬牙骂:”我最喜欢的画儿,好不容易托人情从名家处求来的,这下毁了!”
    武小威拍着胸口,双眼泛红,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咳咳…方才你猛然这么一问,吓到了。”
    “噩梦而已,又不是见鬼了。”
    武小威瞪大眼睛结巴道:“见鬼了…就是见鬼了!”脸上的恐惧货真价实。
    宋日勤冷笑,他和薛院长一样从来不信鬼神,认为那是心怀叵测之人编出来欺骗无知妇孺的鬼话。他只当武小威晚上做了可怕的梦,冷冷道:“看你,哪有威武大将军传人的样子!”
    这话戳到武小威的痛处,他低下头,小声道:“真的,不骗你。”
    孙竹喧皱眉,朝宋日勤摇头,示意武小威继续说。
    “会不会是你还在做梦?”有时候人睡到半夜起来上茅房,神志不清,即容易把梦境和现实搞混,也容易看花眼。
    “我发誓!那时侯我醒着,听得可清楚呢。”武小威捏着手指,脸色发白,“我还看见石头地那边有光。”
    孙竹喧笑道:“哈!那就是冷翠烛了。”
    宋日勤用刀片轻轻刮着被弄脏的画,道:“记得小时候在乡下老家,盛夏的夜间,我也见过这东西,绿幽幽的,看着吓人,其实什么都不是。”
    冷翠竹就是鬼火。
    武小威使劲摇头,“不是冷翠竹,那光是红的。”
    孙竹喧用手捏住武小威的脸往外拉扯,道:“许是你夜间起来没看清楚吧。”
    武小威因为二人不信他,顾不得豆浆油条,神情激动道:“我真的听到也看到了,那人,不,那鬼在笑呢…”
    宋日勤哂笑,摆好双手房背后、腰挺直、下巴高抬并摇头晃脑的架势,刚清了清喉咙,孙竹喧道:“想是有同学半夜睡不着在石头地那边说会儿话,刚巧叫你听见…差不多要上课了,咱们走吧。”
    每当宋日勤摆好架势且煞有介事的清嗓子,就意味着他要发表圣人之言了。
    宋日勤从来算不得最拔尖的学生,但他一定是最称职的学生。自打几岁时开始上学堂,他对书中圣人之言很是敬佩,每日先生教课之前,就能将先生要讲的内容大致意思复述出来。
    他常说,古时圣人的智慧精妙又无穷,值得我辈众人虔心学习。别的不说,只要讨论学问,宋日勤最积极,满口之乎者也,满场找对手,陶醉得很,一改平日老成持重的作风。倘若跟对方持不同的意见杠上了,便会引经论典、滔滔不绝直到对方表示出比较诚恳的认同态度。
    徐炎曾说:“除非我脑子里长了那么大的疙瘩,”双手比出比头部还大的形状,“我永远都不会在宋日勤提‘学问’两个字。”
    有同窗说,学院里,论起说教,齐学监第一,宋日勤称第三就没人能称第二。不同的是,宋日勤执着于学问,而学监关心纪律。
    孙竹喧即不好学也不喜辩,之所以愿意冒着耳朵骨膜胀裂的风险与宋日勤深交,是因为他觉得,宋日勤这个人虽然古板严肃了些、针对特定问题的时候罗嗦了些,但为人正直,对朋友关怀备至且做事有担当。
    宋日勤喜欢和人辩论,一般的同窗,要么学问不如他,让他提不起兴趣;要么烦宋日勤辩论时太强势,躲着他。平日能够并愿意跟他讨论的人不过古裕晨、唐五铭那几个。尽管如此,宋日勤从不会参与到书院大部分学生“众星捧月”的活动中去。有问题去找古裕晨的时候,看见古裕晨被众人围着说笑,他就走开或者坐在一边干自己的事情,直到古裕晨旁边的人散开,才上前提出想问的东西。
    记得刚来书院不久,一次上蹴鞠课。上场的学生分成两队,抢球过程中,宋日勤满场子跑,球就是传不到他脚下。比赛时间快结束时,宋日勤好不容易摸到球,在队友的呐喊中,情绪过于激动,猛足劲儿飞起一脚,偏了,从正面砸在孙竹喧脸上。
    脸部受重击的地方出现一个丰满的圆形球印,中间还有几条粗粗的纹路,孙竹喧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扭伤了脚踝。
    打那以后将近半个月里,宋日勤一直跟在孙竹喧身后。且不说嘘寒问暖、走路时执意背他、吃饭时端茶递水、上下学帮忙拿书,还托人到山下买来猪骨头天天给孙竹喧熬汤喝,每天晚上一定要看着他睡下,被子盖好了才离开。
    刚开始的一两天孙竹喧觉得无所谓,但时间长了就觉得特不好意思,他跟宋日勤说那事儿吧纯属意外,宋兄又并非故意砸到小弟,何必这么自责。
    宋日勤满脸严肃,说孙兄受伤是小弟的责任,小弟做不了别的事情,只能在生活上搭把手,孙兄你要拒绝的话就是记恨小弟。然后把圣人的教条复述几遍,又说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孙兄痊愈前小弟一定要尽力照料,否则就是推脱责任…而推脱责任的行为叫人不齿!
    那神情、那语气,让孙竹喧怀疑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就彻底残废了。
    大热天的,宿舍到课室的距离不短,面无四两肉、身板比孙竹喧还要单薄的宋日勤咬着牙把孙竹喧从宿舍背到课室座位上放好。
    古人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宋日勤不至于那么差劲,但力气实在不咋地。每次他都浑身大汗淋漓,站在孙竹喧旁边扶着发酸的腰喘粗气,还不忘对孙竹喧热情一笑,问对方热不热,大有还要帮忙扇风的架势。孙竹喧的心里即过意不去又特别感动。
    徐炎看着难受,说,宋兄,小弟跟你轮着背孙兄得了,小弟学过几年功夫,比你能背。宋日勤说那是他的责任,不能让别人代为受过…
    直到后来孙竹喧板脸道:”小弟的伤势已经大好,宋兄还要如此鞍前马后的照顾,当真把小弟当成废人了?”宋日勤的补偿行为才算告一段落。
    徐炎在孙竹喧耳边笑道:”下次他蹴鞠的时候我站他前面,也被他把脚踝弄伤,嘿嘿…被人这么伺候,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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