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金戈  第十四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891  更新时间:10-08-29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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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落剑坛的时候,已经是二更了。眼角瞟到秦问弦书房的灯依然亮着,脚步微微顿了顿,眼神却很快泯灭了那一丝迟疑,还是向那里走去。
    推开门,里屋书桌前的男子抬起头来。秦问弦想来是已经处理完了一天的事务,手上执着一卷乐府,身上披了一件墨狐披风,在灯下静静读书。
    “堂主好闲情啊。”古清颜看清了他手里的书,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冬雪未曾开?大半夜的竟然在读诗啊……难道是想考状元?”
    秦问弦放下了手里的书,站起身来,听见这样的话有些哭笑不得,语气却温暖:“我在等你。”
    被那样的话里微不可知的温柔惊动,古清颜有几分不自然地笑笑:“看来,消息传得很快啊。”
    “呵。”雨啸堂主却有些无所谓般道,“我说过不掣肘你在落剑坛所做的任何决定,就一定会说话算话。其实你的方法很好,不着痕迹地除掉了所有应该消失的人。”
    “是啊。凌唯在落剑坛的线索终于是完全断了,恭喜堂主。”女子走到窗前,让凉风吹着倦怠的眉眼,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关上了窗子,语气里有些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焦急责备,“自己的身子不知道么?寒冬的凉风,你是吹得的么?”
    眼里微弱的笑意一掠而过,秦问弦看着堇衣女子越发纤瘦的背影,将书桌上的一块明黄色帛书递给她:“看看这个,今天是想和你说这件事。”
    “什么?”古清颜诧异地接过,明黄色……不是皇家专用的色彩么?平日堂中哪有什么是用这样的绢帛书写的?
    “……宫宴?”迟疑了了一下,好像还是不敢相信般地反复看了几次,女子才将这样两个字不很确定地吐出。
    “是。”秦问弦长身站在书海里,眉目疏朗而英俊,若不是色调沉闷的衣袍让他平添了许多的深沉阴郁,他其实很有长安贵公子的闲逸高贵之气。
    想起了他的身世,古清颜也就不再惊讶:“那么,你想跟我商量什么?”
    “我要你随我一同去。”雨啸堂主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一字一句道道。
    “为什么?”堇衣的女子显然非常惊讶,宫宴上是什么人都可以去的么?虽然她对那个淫靡沉沦的宫廷没有任何的尊敬崇拜之意,但是也没有想到可以有这样的随意。
    “因为,”秦问弦抬眼看了看她,露出些懒散却又无奈的神情,“我可不想再从宫里带回什么女人来。”
    听见这样的理由,古清颜一时间有些发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语气里就有些怒意:“那为什么偏偏是我要背这个黑锅?堂中想跟你去的女人多如牛毛,洛婉秋可是日日盼着你去和她说说话,你何不去找他们?”
    “清颜,”玄衣的男子有些歉然地向着她笑,“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让那么多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啊。”
    “……噢。”仿佛对自己方才的激烈语气有了悔意,精致清雅的脸上有略微的触动,于是点头道,“好,我跟你去。”
    秦问弦点头,和言道:“那就好。已经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么,属下告退。”古清颜并不曾行礼,语气里却还是没有放下一贯的冷漠和疏离。
    看着她离开,雨啸堂主人也有些惆怅。这样的女子,如果一辈子都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怎么能够得到救赎呢。
    金陵。
    “启禀二堂主……”雨啸堂分堂的偏殿里,一个青衣的小厮单膝跪在地上,向坐在上面的男子禀告着一些什么。
    “放肆!”话还未出口,就被上面的人一口打断。
    那小厮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出了错,身材昂藏、剑眉星目的男子重重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吓得一直乖巧匍匐在他腿边的少年舞女怯怯地挪开了去。
    “谁允许你这么叫的?”凌唯从高座上走了下来,满脸怒容,“来人,拖出去,斩了!”
    “是!”两个披甲的武士从门外走进来,向他行李后带走了那个青衣的小厮。
    显然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犹尚稚嫩的少年脸上带着困惑和怔怔然地表情,直到此时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就要丢了性命,这才嘶声叫喊起来,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二堂主、二堂主!饶、饶命啊……”
    “还要叫?!死到临头了,还不悔改?”凌唯仿佛是怒极,厉声道,“老子屈膝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向着那小子低头也就算了,连你们都敢这样?一个个都反了你们了!”
    ——自从来到江南,所有的门阀都知道他这个雨啸堂江南分堂主的意思,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凌堂主”,从来没有人敢喊他“二堂主”,这是哪一家的下人,竟然这么不懂规矩,触到他最痛恨的事情,简直就是该死!
    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耻辱,也许就是当年竟然在比武的时候输给了一个小他数年的秦问弦。当年的那个少年目光隐忍而坚毅,可是即使是作为薛风的弟子,在江湖上也还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名声,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无论是话语还是动作,都是客气的,仿佛真的是对着一个尊敬的前辈,难免让自己轻敌。那个时候,只怕是整个武林都不会想到,他这个享有盛名的“中原第一刀”,竟然会那么轻易地就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他的浮光刀,竟然就那样败在了冰泓软剑的锋芒之下。
    那个瞬间,浮光刀脱手,高高飞上天空,又重重倒插入土中。在他一脸错愕的时候,因为注满了剑气而泛着淡淡白光的冰泓剑已经直直地指住了他的咽喉。
    明明是软剑,但是,在高手的手中,可以灵动如蛇,也可以削铁如泥。
    就如面前的那个少年,眼睛里根本就没有了之前的那种神情,淡漠、潇洒、志在必得,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他不得已,在他面前跪下请降。
    雨啸堂的新主人接受了,并且赐给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消息传出之后,不出意料地震动了整个江湖。凌唯竟然被雨啸堂十八岁的新堂主收入麾下,这样的新闻难免让人想起了当年在秦桐雨最盛的时候,长安雨啸堂的辉煌。那样的烈火喷油、鲜花着锦,也许,不用太久,又会在当今的这个年轻堂主手中重现吧?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从来只是悠然行走江湖、游戏人生的凌唯,心里也是那么骄傲敏感的。被人么称作是“少年英雄”的他也不能够容忍有人比他强,更何况,又是一个比他还要年少的人。
    他蛰伏许久,看见了那个雨啸堂主以未及弱冠的年龄击败了堂主一个个隐形的对手,坐稳了堂主之位,又以铁血手段收服中原几大门派和名门望族。他也渐渐折服在他的手下。可是,每常想起自己在他面前第一次跪下的那一瞬,他就几乎从噩梦中惊醒。
    除了天地和双亲,他凌唯再也没有跪过别的人!可是那一次,他竟然宣誓对一个少年霸主效忠。
    几年以后,就在金陵,秦堂主竟然接受了一个青楼女子入堂。哪怕知道她是古靖的女儿,有绝美的容颜和比自己还要出众的武功,他还是无法容忍秦问弦给了她比他还要崇高的地位。——那样的看重啊,几乎是让那个堇衣的女子和身为堂主的他平起平坐了。那时候,那个少女,只有十八岁。
    哪怕是看见那一双男女的文治武功,他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于是,既然秦问弦给了自己单独坐镇江南的机会,那么,他就绝对不会放过!
    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属下已经把那个小厮的人头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凌唯不耐烦地挥挥手,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个人是谁家派来的?”
    “启禀堂主,是长安总堂。”跪在地上的卫士低着头,没有感情的声音漠然地吐出这样仿佛是理所应当的回答。
    “什么?”凌唯大惊,不敢相信地看着那颗刚刚被斩下的头颅,上面是一张十七八岁少年的脸,颈部齐根断下,还有新鲜的血迹在不断渗出来,淋漓可怖。
    “你们怎么不早说?”男子暴跳如雷。哪怕是早有反意,可是也绝对不能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对长安公开翻脸——秦问弦是什么样的人,他实在是太清楚了。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属下曾经回禀过。”那个卫士沉稳而干练,即使是面对着领导者的雷霆之怒,也并不慌乱。
    凌唯稍稍平静下来,仿佛也想起了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只能叹了口气道:“也罢。去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搜出来给我,不必回报给长安了,就当作这个人没有来过。”
    “是。”卫士退下的时候,眼里有掠过一丝雪亮的光。
    “汐若啊……”凌唯在一边的软榻上躺下,向着那个容貌娇嫩秀丽的小舞女招招手,“来,给我倒杯酒吧。”
    “是。”声音甜糯婉转,有如出谷黄鹂,少女走路的姿势也仿佛是在跳舞,轻盈而美丽。
    葡萄美酒夜光杯,晶莹的色泽撩人心意,凌唯一口灌下,伸手揽过少女的肩膀,喷着酒气的唇在她小巧的耳垂上流连不已,喃喃道:“你说,秦问弦有什么好?我到底有什么不如他,非要这么卑躬屈膝?”
    “自然是堂主您最好了。”少女的笑容娇媚,身上散发出青春甜腻的气息,叫一边的男子意乱情迷。
    “嗯……”凌唯手臂微一用力,那个名叫汐若的舞女玲珑的身姿已经被他一把带上了软榻,压在自己身下。她娇软的身子那么温暖,让他情不自禁地迷醉进去。
    奢靡华丽的宫廷,在夜幕初降得时候就点起了一盏又一盏精致的宫灯,散落在各个地方,璀璨夺目,胜过了天上的星光。远处的水榭已经被装饰得金碧辉煌,正是今晚最为明亮热闹的地方。穿着整齐地宫女们各个容貌娟秀,手上拖着不同的东西在不同的路径上穿梭。——宫宴就要开始了,这将是新年第一次盛大的筵席。
    一男一女并肩走在长长的官道上,身后没有任何的仆人丫鬟跟随。男子身着简单的玄色长袍,别无一般长安公子哥儿玉佩、扇子之类的装饰,但仅仅是腰间一条白玉的腰带,也让他显得器宇轩昂,气度不凡;身旁的女子衣饰也不出挑,堇色的裙袂极是素淡,身上更无什么环佩叮当,哪怕是鬓发间也不见有华贵的装饰,而是只有一根晶莹剔透的长簪,却在烛火之下波光流转,很是美丽。
    这样的两个人,行走在人间最为富贵的地方,显然是不出挑的,走过他们身边的人偶尔瞥见了,甚至会有些惊讶:在长安这样的地方,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富家子弟?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各种各样的猜测,在那些达官贵人们看见那个女子的脸的一瞬间消散。那是一张怎样的容颜啊!几乎没有任何言辞能够修饰那样无与伦比的美丽。深宫里,每一个女人都是美丽的,更何况,她们日日都在用天下最好的东西修饰着自己的容貌。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仅仅是一张素颜,就让所有的莺莺燕燕都仿佛被时间洗褪了色的一般,天地间,唯有她的脸。
    原来,世间真的存在着如此的倾城绝色。
    一众青年公子、中年色鬼都在眼神瞟过去的时候就再也收不回来。看来……自己家中费尽心力弄来的那几个小妞,根本就连地摊货都算不上啊!果然,自己还是没有见过世面呢。这样的女人,如果能够拥有,那么,当真是一个就够了呀……
    不是没有觉察到那些充满了贪婪和欲望的目光,然而女子依旧不动声色地向前走着,神色素淡而平静,唯有一双冰雪般的眸子,透出孤傲而锐利的冷光。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所以从前一个人在江湖上,从来都要遮掩着自己的容貌。
    这么美丽的容颜呢。她自嘲地笑,自己当真是辜负了
    秦问弦的脚步越来越快,却忽然顿了顿,在她耳边咬牙一字字道:“如果可能,我真想一个个剜出那些人的眼睛拿去喂狗。”
    古清颜怔住,不解地看他。这个人……一向都是那么冷定睿智,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在自己的面前流露出这么明显的情感变化了?何况,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让他动怒才是啊。
    然而她旋即笑起来,冷眼看着他到底会怎么做。
    只怕……是别有原因吧?雨啸堂主人,很多时候,真是连自己都不能完全了解呢。
    “立刻移开你的眼睛,否则,我不确保下一刻你还能活着。”看见身旁女子有些莫测的神色,秦问弦仿佛更加被激怒,倏然停在一个官员服制的中年男子面前。
    那官员显然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一个人,然而等到看清了面前年轻男子的服饰,肥硕的脸上立即露出不屑地表情来,冷笑了一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哪里来得人连本大人的事情都敢管?看来这皇宫里都是没有王法了……”
    古清颜站在秦问弦身后,清楚地看见他的手握紧了拳,青筋暴露。她到底不想在皇宫里闹出什么事情来,正想要上前阻拦,忽然跑来了另一个中年男子,看来也是什么高官显贵,略微发福的脸上写满了精明,一把将之前的那个官员拽走。那人显然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用手捂住了嘴。
    堇衣的女子伸手扯了扯秦问弦的衣袖,露出些难得的无奈的微笑表情,示意他离开。然而身后的话却还是一字不落无比清晰地落入了耳中。
    “哎呦喂我说老兄啊……你这还没喝多呢,怎么什么人都敢惹啊?你知道那人是谁?就敢这么跟人针锋相对……”
    “那个臭小子!”暴跳如雷的声音传来,却立即又轻了下去,显然是被阻止,“竟然敢管大爷我!他算是什么东西!”
    “那可是雨啸堂主啊,这些个江湖人,杀人不眨眼啊,何况雨啸堂如今气焰熏天,朝廷也忌惮三分,你还敢这样……”
    这些朝廷人,向来也都关注着武林中的局势,甚至两相勾结者也不在少数。而长安天子脚下,这些人的情报消息必然是十分灵通,只怕很多的江湖秘闻也都把握在手中。雨啸堂主就在长安,更是各方的焦点所在,平时也跟许多的官员有着往来,满足着双方的利益。
    “什么……”声音更加轻了,“怎么可能?你说……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并没听说秦问弦娶亲的消息啊。”
    “哎!老兄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啊!那个女人虽然是人间绝色,可哪里是你我可以觊觎的。那就是颜姑娘啊,你知道么?整个武林都知道她虽然身为女子,却是一等一的修罗脾气,杀人不眨眼的!”
    “她就是……颜姑娘?难怪难怪……也罢,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娘们啊,啧啧……”
    哪怕是修养再好,听见这样污秽肮脏的话语,也掩饰不住眼中的嫌恶,秦问弦铁青着脸,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女子一直没有放开他的衣袖,生怕一个忍不住,他就会回去直接结果了那几个人的性命。
    “无妨。”思考了片刻,古清颜淡淡道,“我也惯了,你无需往心里去的。”
    “无妨?惯了?”身边的人语气里尽是讽刺和悲凉。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连自己都看不到底啊,居然有着那么强的忍耐力,需要怎样惨烈的往事才能够磨砺出如此淡漠到了极点的性格。如此,连自己都做不到啊……
    她攥着他衣袖的手在醒悟过来的一刻被烫到似的松开,却在下一刻落进了他的手心里。
    “清颜……”他原本是这样一个惊采绝艳、睥睨天下的人,然而,心中有很多话,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对眼前这个清冷淡漠的人说。
    她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包括他。她的心因为往事而敏感,却会在别人面前拼命装得坚强,不知不觉地筑起了一道高大的墙,将所有的人都拦在了外面。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依靠。活着,又是多么累啊。
    他并不是寡言薄情的人,自小到大,他的身边都有着爱他、关心他的人,也有惨烈的故事,但并没有夺去他心头的暖意。只是在走进这个江湖以后,很多的欺诈、仇杀、鲜血让他不由自主地在下属的面前保持着严肃而高高在上的姿态。一个领导者,必须有他应该有的权威和力量。
    而他的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过。在他的生命里,还不曾出现过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她,是第一个。
    “堂主。”她并没有动,然而淡漠的声音却迫使他不得不放开了手,“那边筵席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方一落座,皇帝和皇贵妃就在内监特有的尖细嗓音中走了进来。
    “众卿免礼。”
    起身的一刹,她第一次看清那个顾贵妃的脸,的确很漂亮,而且,那样精致的轮廓里,仿佛还带着某种烙印般地熟悉感觉,让她隐隐觉得不祥。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正在给皇帝倒酒的顾贵妃抬起头来,精心描绘过的丹凤眼恰巧对上了她清澈疏离的双眸,竟然也有些微微的怔忡。怎么会有那么异样的感觉呢?难道是……怎么可能,自己这样叛逆了天神族人的,从没有听说还有第二个啊。
    “问弦啊。”老皇帝喝下皇贵妃芊芊玉手送上来的一盅酒,迷离的眼睛看向这边,带着醉意道,“有些年数每看见你了。”
    秦问弦长身站起,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径自走到中央,疏疏落落地行了个礼,不亢不卑道:“未得召见,不敢随意打搅。”
    “呵呵,哪里的话。”皇帝干笑两声,“说起来,朕和你也是一家人啊。前些日子皇妹还和朕说起,你如今年纪也到了,求朕给你挑一门亲事,今日朕的众位公主和长安的名门闺秀们也都在座,你就自己放开眼挑,有看中的,朕就做主给你们指婚。”
    很多女子露出期盼的眼神。这样的男子,俊朗英气,气度不凡,倒是和那些门阀公子大不一样。
    明知道有很多道无礼的视线落在身上,古清颜也并没有觉得不自在,拿起酒杯在唇边轻啜了一口,轻轻冷笑:这个皇帝,未免做得太明显。果然秦问弦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如此请他入宫,必然是有什么事情要让他去做,不然何必这么刻意套近乎。
    秦问弦看也没有看那些公主小姐一眼,只是面向着金座上的人,声音清朗:“多谢皇上好意,不过还是不必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在下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并不需要公主来做代价,在下也不敢高攀。”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皆是哗然。原本很多人就很嫉妒,一个江湖霸主,就算是个失势公主的儿子,竟然也能够得到皇上这样的礼遇,甚至开口许嫁公主,偏偏这个人还是如此的狂妄自大,完全不将天子权威放在眼里。
    皇帝的脸色立即有些不好看,想来是阿谀奉承的话听得多了,身边根本就没有人敢于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这样的话吧。
    还是顾贵妃开口解围道:“哎,问弦你这是说哪里的话。皇上不是说了么,原本都是一家人。不如到后堂来一叙。”
    看了看在座位上不动声色的女子,雍容华贵的后宫贵妇又加了一句:“颜姑娘,你也一起来吧。”
    一双年轻男女视线一错而过,在共事中积累的默契让彼此已经交换了心思。
    果然不出所料啊……这个老皇帝,到底在计划一些什么?
    放进后堂,就听见贵妃娇俏的声音道:“皇上,你看呢,怎么好给问弦指婚。有颜姑娘这样的可人儿在侧,哪里会要别的人啊。”
    那皇帝看见一个女子进来,也笑道:“哦哦,是了……”声音在眼神落在她脸上的一瞬戛然而止。
    十年前,御宇多年的人知道了自己的后宫佳丽根本不值一提,而今天,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
    “皇上!”恍惚中听见耳边甜腻中带着埋怨的声音,皇帝才回过神来,“你怎么能这样盯着颜姑娘看呢。”
    “呵呵。潇妍啊,”皇帝尴尬地笑笑,“朕是觉得,这位颜姑娘的眉眼,和你倒有两份相似呢。”
    听见这样的话,秦问弦一惊,闪电般看向顾贵妃,果然……是有些像啊,只是,她们的气质却是完全不同的,一个娇媚冶艳,一个冷漠素雅。但是皇贵妃的妩媚当中,也有一些高雅,并不是那么叫人嫌恶。
    这也算是巧合吗?
    两个美丽的女子再次对视了一眼,又恍若无事般移开,彼此心里皆有无数猜测呼啸而过。
    “皇上,今日到底所为何事?”雨啸堂主渐渐不耐,终于出声相询。
    “问弦啊,”皇帝年老浑浊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些明亮的光芒,“你是个明白人,那朕也就开门见山地和你说了。”
    “这两三年来,西方边境一直都不大安稳哪。一直都有人越境来骚扰我朝百姓,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朕派了人前去调查,知道是昆仑圣雪派的人。”
    “你……应该知道圣雪派吧?”
    圣雪派!心中有什么被触动,只凭着描述,也能勾勒出一幅画来。古清颜一震,倏然抬头,然而却看见了皇贵妃阴狠锐利得与自己的外貌丝毫不相称的目光。
    “圣雪派一直都与天朝相安无事,不知这几年为何会如此频频挑衅,简直忍无可忍。朕想要派军前去镇压,但你也知道,江湖中也有朝廷不犯武林门派的不成文规矩,再加上他们人数并不是太多,我朝并没有太正当的理由对西方用兵。再者,传说中圣雪派的武功高超诡异,普通官兵去了也不过是送死了罢了,故而朕想要请你出手,助一臂之力,为百姓一行为纾祸。”
    即使是作为一个武林豪门的领导者,他也并非深知圣雪派到底是什么样的门派。世代居于昆仑山,在当地有着深厚的根基,在中原一直都是神秘的传说,资料并不多,但也一直互不侵犯。
    竟然想让他去对付圣雪派……
    “要将圣雪派逐出我天朝领土,想来并不会太困难。”秦问弦虽然不愿,但也点头。
    “不是逐出天朝领土,而是灭门。”
    灭门!
    这个声音冷漠而镇定,仿佛蕴藏了无限的恨意和精心算定的把握,可它的发出者,并不是皇帝,而是坐在他身畔的皇贵妃。古清颜的手不易察觉地地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紧紧咬住了下唇,看来……必定是有某种渊源的吧,否则怎么会这么恨之入骨呢?
    “秦堂主。”皇帝忽而换了称呼,“朝廷自然也是不会置之不管。朕会调给你一千人马,你等朕的旨意,等到开春后,朕便为你择吉日发兵,祝你凯旋归来。”
    皇帝金口玉言已出,便是无从更改,秦问弦肃然行礼道:“是。”
    看来……离成功复仇不远了呢。妆容精致的美丽贵妇露出冶艳的笑意,又为那个身穿龙袍的男人倒了一杯酒,直接凑到了他的唇边,“皇上,来。”
    秦问弦和古清颜默默行礼告退,表情里却是不一样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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