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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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纯坐在菱花宝镜前,侍儿同乐正小心地为她插上九凤钗。
“同乐,太子妃什么时候入宫?”
“秉公主娘娘,太子妃辰时离家入宫,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贺礼呢?”梁纯问道。
“贺礼早就准备好了,是百宝锦裙一条、金累丝百宝手镯一对、羊脂玉观音像一尊、西域夜光杯一对。”
梁纯微微一笑,“礼物太薄了,加上那颗合浦珍珠。”
同乐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公主给新太子妃的贺礼已经是非常贵重了,现在又加上合浦珍珠,那颗合浦珍珠,可是绝世仅有的珍品啊。
“你舍不得吗?”
“奴婢不敢。”同乐惶恐地说。
梁纯从镜子里看到同乐的脸,不禁莞尔一笑,眼角居然抿起了一大堆皱纹,梁纯心念一动,她想起,自己从来就没有盖着红色的盖头,端坐在花轿中出嫁的经历,曾经,自己在偷偷地刺绣睡裙,只希望能够在洞房花烛之夜穿上,把最美的自己,展现给夫君。然而,那一天,始终没有来。
想到这里,梁纯突然对杜如馨产生了一丝妒意。
杜如馨端坐在十二人抬的鸾轿中,眼前的红色盖头随着鸾轿的颠簸一上一下不住地晃动。杜如馨觉得头上的九根好重,几乎都压得她抬不起头来。杜如馨克制住自己强烈地想把金钗摘下来的欲望。按照大梁宫中的礼制,皇后插十二根金钗,太子妃插九根金钗。除了这九根金钗,杜如馨还带着七宝珍珠发网,用整块红宝石雕成的花,翡翠明月耳珰。杜如馨不禁苦笑了一下,还未正式入门当上太子妃,就已经要背这些重负了,要当了太子妃,不知道还有什么沉重的负担。
父亲在听到自己被选为太子妃时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连夜秉烛起草奏章,上表请辞。
母亲在听到自己被选为太子妃时却欣喜雀跃,脸上抑制不住笑容。“那个疯道士的话已经应验了一半,将来我们家的女儿还要……”
“住口,你这个傻女人知道什么!”父亲怒喝道。
杜如馨不想自己在即将离家时还听到父母的争吵,跪在父母面前请求他们不要再争吵。老父亲长叹了一声,拉起了女儿,默默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母亲此时也感到离别的痛苦,把女儿拉进自己的怀里,杜如馨觉得,母亲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衣服……
想到这里,杜如馨不禁一阵心酸,她强忍住即将流下的泪水,只怕泪水会毁了她的红妆。雍容、大度、端庄是一个新婚太子妃的基本形象。
“只是不知道太子长什么样?”杜如馨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哪个新嫁娘不在心里暗暗想象自己的夫君的形容呢?杜如馨的心顿时七上八下起来。
杜如馨听说,为了迎娶太子妃,皇上甚至下令,让刚刚得胜归来的太子的亲舅舅大将军孟良带领皇家禁军来迎亲。这么隆重的婚礼,不知道旁边有没有百姓在一旁偷偷窥视呢?
正想着,突然鸾轿剧烈震动,传来一阵哭声,夹杂着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娘娘啊,求求您作主,还我珍珠,还我一个公道!”
“大胆!”杜如馨听见禁军一阵怒喝。
小男孩的哭声更加响亮了,“娘娘……娘娘……,我的冤屈无处可诉啊!”
“住嘴!”
惨叫的声音传入杜如馨的耳朵里,杜如馨的心一阵阵打颤,她原本平放在膝上的手颤抖起来,犹豫着伸向鸾轿的挂幔。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大变,狂风怒卷,鸾轿的挂幔撕裂着吹开,杜如馨只觉得眼前一亮,她的红盖头竟然也被狂风卷起,在空中翻卷着打滚。
“啊!”人群顿时一阵慌乱。
杜如馨脑中一片空白,她本能向鸾轿外面望过去,却看到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虽然只有刹那,杜如馨的心中被狠狠击了一下,那双眼睛,在触到她的目光的瞬间,也燃起了炽热的光芒。
“普拉”,这阵怪风还没有等到人群反应过来就停息了,只剩下车幔狠狠又打在鸾轿门上。“小姐快盖上。”侍女绿如钻进来,把盖头递给杜如馨,“还好没吹远。”
杜如馨接过盖头,心一阵狂跳,盖头吹到了谁的手里?
她知道这不是她该想的,可是……
“真不是好兆头。”路边有人极小声地说。
“听人说,这个可是祸国败家的兆头。”
此刻的东宫,也正忙成一片。
只有一间净室例外。
虽然一墙之隔就是太子妃的寝宫,处处张灯结彩,喧闹无比。这间却只有点点梧桐疏影落入窗内,映着屋内的一架书,一张几案,一个香炉。
“呀”一声,一个小宫女推门进来,“谢莞姐姐,你干什么呢?”
谢莞正在聚精会神地摆弄一堆干草,见宫女璧儿进来,不觉一笑,“没什么,在玩玩。”
“咦?这是什么?”璧儿好奇地问。
“这是筮草。”
璧儿嘻嘻一笑,“我听不懂姐姐的话,不过过不了半个时辰,太子妃娘娘就要入宫了,到时候,我们都没有闲了!姐姐,你是侍医,专门照管娘娘的身体,娘娘是不是能诞下子嗣,就看姐姐你了!”
谢莞淡淡一笑,“娘娘能不能诞下子嗣,是看太子对娘娘宠眷如何,与我似乎关系不大吧?倒是你,负责管理娘娘的首饰,才是责任重大吧?”
璧儿撒娇地说:“姐姐,你这话说的,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这次太子大婚,连带那个小蝶都得到了好处,被封为昭训。而且,皇后还专门给蝶昭训派了一个典医照顾她的身体,你说这不是越位吗?”
谢莞放下筮草,“这是皇后娘娘思孙心切,也无可厚非。”
璧儿不满地说:“什么无可厚非,姐姐,前不久蝶昭训的丫头就敢欺负我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典医,只比姐姐你低一级,再说了,她不过是个昭训,身边有个医女照料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好啦!”谢莞柔和地说,“太子妃就快入宫了,快去忙你的吧!”
璧儿不满地撅撅嘴,转身出去。
梁宫中礼制,高位后妃们身边都有医女照顾身体,依照后妃的等级而不同。太后身边有两位医女,分别是左右院判;皇后身边也有两位,号称尚医;昭仪、婕妤身边有一位,号称典医;太子妃身边也有一位,号称侍医。典医比侍医地位稍低。至于其他嫔妃,就只有不入品的医女听候差遣了。怪不得璧儿要这样在意,谢莞暗暗一笑,宫中,璧儿这样小小年纪,也已经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了。
谢莞重新做了下来,看着筮草出神。“啊!”谢莞轻轻惊呼了一声,怎么会是这样?
外面的太监拉长了声音,喊道:“吉时到,恭请太子妃!”
谢莞一惊,手指一抖,筮草掉落了一地。
杜如馨眼前是红色的一片,像个娃娃一样,被人牵引着走完了仪式。
“娘娘,请入洞房。”
“娘娘,请坐床。”
“娘娘……”
按照礼仪,坐床后,就要由太子亲手揭开红盖头,杜如馨默默坐了好久,却总不见那双手来揭开她的盖头。
“殿下呢?”杜如馨终于忍无可忍地问。
“回娘娘……”周围的宫女一片安静。
“殿下呢?”
“……”
“娘娘,殿下在蝶昭训那里!”璧儿实在忍不住,大声说。
“蝶昭训?”杜如馨颤声说。
“你不是一直在等本宫吗?干吗叫蝶昭训?”杜如馨头上的红盖头飘然落下,太子梁忱正冷冷地站在她面前。
“你要等本宫过来,为你揭开盖头,好了,现在本宫已经做到了。”梁忱转身走出殿门,随手把红盖头从楼上抛下。
“卸装!”杜如馨强忍住眼泪,命令道。
整个寝宫静悄悄的,太子新婚之夜不在太子妃宫中度过,却去一位下位侍妾房中,只怕史上都闻所未闻。
“你们都退下吧。”杜如馨已经无法再面对这一切,无力地倒在床上。贴在墙上的大红喜字此刻变成张牙舞爪的怪兽,燃烧的红烛好似地狱中的火焰。
“娘娘……”杜如馨听到有人在唤她,挣扎着起来,“你是谁?”
“侍医谢莞。”
杜如馨打量着谢莞,见她不过二十二岁左右,容貌虽非绝色,却意态深远,隐隐有林下风致。杜如馨勉强一笑,“为什么还不退下?”
谢莞收拾起香炉,“这是我为娘娘亲手调制的合欢宜子香,看来今晚暂时用不着了。”
杜如馨叹息了一声,“蝶昭训是谁?”
“蝶昭训,本名小蝶,原来是太子身边的一个丫环。”
杜如馨摘下手镯,递给谢莞,“这个手镯,聊表本宫……”
“民女无功,不敢轻受娘娘恩赐,”谢莞推回手镯,“为娘娘尽忠,本是民女分内之事。”
杜如馨一时无言,夜风轻拂,送来声声笑语,杜如馨听来,那笑语就近在身侧。她转身回到房内,绿如轻声唤道:“小姐……”
杜如馨轻轻摆了摆手,她第一次感到刻骨的寒冷。
最精美的锦缎绣成的红盖头正如一朵残花,落在深夜的污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