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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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抱头在浓烟中痛哭一场。
在浓烟密布中,善善强行将人拖了出去,推人上马。
潇潇揪心一痛,此痛难耐啊。
“往后你若有事找我,该怎么和我连络?”潇潇双眸泛着水光,忍痛问。
“我会在碎丘种下一棵树,写下‘此非碎丘’四个汉字,你就想办法跟我连系。若是那树枝叶繁茂,表示二哥已经摆平那些兄弟,你定可大大方方公开回楼兰找我,万一那树连一片叶子都不长,八弟,你可记住,那表示二哥我也被那些兄弟逼到走投无路了,你千万别回楼兰。”
当善善所种的树连一片叶子都不长?
那是何等困难的事。
任谁都知,善善的植树功夫一流,沙漠的沃土都得看他的脸色才能枝繁叶茂。
二王子善善,是楼兰国最出色的植病医师,医树功夫一流。楼兰的芳草碧绿全靠他巧妙的一双手,点指成翠,病树化成林,那么,善善是在和自己诀别,表示永不相见?
那时,八王子永远也想象不到善善所种的树如何呈现秃貌。
“潇潇,往东去,渡海,有一小岛,去找一个会使用大漠刀法的人。”
“大漠第一刀在岛上?你要我一个人去投靠他?还是去和他比一场?我一身空有武功没了你们又如何,二哥,这个时候我真后悔为何你不会武功,要不我与你一定可以让他们不敢欺负我们,你跟我一起走吧!”
“潇潇,原谅我这个做哥的没告诉你别碰刀剑,既然碰了,就碰个彻底。原谅我这个做哥的……。”语重心长,似又有话不吐不快,只是善善又把话梗在喉里,吞下肚,不愿再吐实了。
火灰布满了云霄,二人开始咳了起来。
善善没再说话,匆匆撤人。
“等我消息,平安了,你再回来。”八王子听得善善临别的交代,依依不舍,走了几步后又将身子转过,善善俊秀的外表被黑烟遮蔽,怎么也看不清楚了。
当八王子想再挥手道别时,那一向挡在身前护卫自己的身影在黑幕下愈来愈模糊。那是八王子记忆中对二哥最后的印象,当时二人都认为忍过一时就能风平浪静,谁也没料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离别,不是生离,而是永远的死别。
这世间不皆如此,以为挥挥手后一声道别将会有再相会的机会,可惜,任谁都无法预料,每一次的挥别都可能是此生最后一次。
在多年后的蓦然回首,潇潇几度愧对朗月,后悔自己没在那个烈焰冲天的夜晚强邀善善与自己同行。
***
善善说过,有三关要闯,第一关是牢门,第二关是牢狱的守卫,第三关则是楼兰城的将领。
来到了第二关前,牢狱的衙役一见八王子从火焰中走出,全当成没事,低头礼敬,大方让人出狱。“八王子请放心,我们楼兰子民决不会为难你,快出城吧!”放行的衙役不知哪来的胆,敢以自身性命相抵,赌上八王子一命。
第二关,已然不是关了,守狱的自动开门,恭敬地让出一条路。
八王子跨上了马鞍,朝马腹稳稳一踢,人与马顿时如一道飞鸿闪过,消失在牢狱前。
天空开始下雨了。
雨是大的,点点如豆,打在身上是疼的,像被鞭笞一样疼。
雨中的八王子全身湿透,守门人一见他的座骑奔来,二话不说,果真敞开楼兰城门放行:“快快!你们快让八王子通过!”第三关也不是什么关了,护卫楼兰的将士领在前头,带着后面的八王子快步出城。
八王子一刻不停歇,踏出了城门,往东而去。
***
前三关都不是难事,老天有眼,楼兰子民还是喜欢八王子的。
然而,第四关才是真正难过的关卡。
红烛来了。
她伫立在城门之外,迎着夜里瑟瑟的寒风守在这个位置。
是谁通知她“八王子今晚将从此地离开,要不要跟就随妳了”?
八王子停下马蹄时,一副不敢相信。
“回去,别跟来!”八王子大喝一声,对着红烛咆哮。
他从不对眼前的款款佳人动怒,但他此刻必须这么做。
“带上我。”
“叫妳别跟来就别跟来,女人就是啰嗦,妳再缠上我试试看,我的刀就下去了。”
“……带上我,……潇哥哥。”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刀真的下去了,砍不下纤纤素手,只砍下自己身上一截被紧抓不放的下襬。
“潇哥哥。”握着一截短衣,哭得更离谱了。
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妳嫁人去吧,我不打算带上一个只会哭的女人。”挣扎了片刻,语调和缓了许多,替她擦擦夺眶而出的泪水。
水痕怎么拭都拭不尽,八王子心一软,仰面对天拧着五官。
“真是碍事,妳从小就喜欢黏着我,现在又想要黏住我?嗯?我告诉妳,红烛,妳想跟我是吗?我怎么样也不可能带上一个这么爱哭又喜欢黏人的女人。”声音却更温柔了,半哄着。
果真有效,不哭了。
“不能再哭了,别跟来,嗯。”声音又更柔了,足以把人的心骨都融化了。
***
火烧九重天,一干人唱完曲子饮完酒准备来收尸。这会儿那潇潇应该成了一具焦尸了吧,正乐着,前方杵着一个人失魂落魄看着被火烧掉的废墟。
是善善。
“他走了,是你们把他逼走的。”善善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二哥,他溜了?你让他逃了?”七王子凛凛急奔上前探个究竟,脚一晃一晃踩在冒烟的木屑中。“可恶!大哥,你看怎么办?”
太子沉下脸,望着善善:“二弟,早知道就先该收拾你。从今日起你就回你的屋子好生反省,一刻也别步出,直到咱的气消为止。”他环顾四周,确实没有他要的人影子。重重说话了:“走了吗?走了也好,我就是要让他永远离开楼兰,永永远远离开我的眼目。”
***
东方是汉朝天子的国土。
楼兰城外尽是一片黄澄澄的沙漠,被风吹集的丘壑如金黄鱼鳞,在雨下闪着金光。
萧飒的风沙伴着雨丝,八王子驾着健马,不知为何罕见的雨今夜特别狂傲。
他收紧披风,双颊上的雨水一滴又一滴流入衣襟,他弯身压着马,夜尽之后,看见东方的太阳露出了曙光。
窘路狭且促,八王子进入汉疆界后,选了一条小路,飞进了大汉国土。
他走了一夜后,才出现第一个拦截者。
第一个拦路者是劫浪。
八王子是在步入小径前的双岔路口上逢上了。
八王子理所当然勒马而止。
劫浪的刀映着初升的阳光,显得特别耀眼。
劫浪的武艺一向都在八王子之上,若出刀,八王子必无胜算。
“劫浪,你是来接我?还是来杀我?”八王子看着对方的刀,问下。
劫浪使刀的手转了一下,他没有出刀,他只是虚张声势:“八王子,劫浪在此,你是进不去汉朝的。”
***
一只眼的人因为少了一只眼,总有异于常人的习惯。
在剑客的眼下,为了免于闪失,独眼剑客必须不错失任何时刻。
对劫浪这样一流的剑客,有一只眼就够了。
他的功夫不只展现在剑口上,也展现在他的眨眼上。
见识了他的眼皮功夫,八王子才了解何谓执着的剑客,何谓放任的剑客。
对于执着的剑客,你要他错过每一个一闪而逝,不如让他去死。
对一名独眼剑客,你称赞他的剑举世无双也好,却远不如赞美他一句懂得皮毛。
说人懂得皮毛是瞧不起人,对劫浪此人,那是打从心里的敬重。
八王子抽刀,只一瞬,刀光的亮度刺激了劫浪。“你要拦我?还有,我并没有指使你去刺杀太子,为何你口口声声一口咬定就是我?我今天要你给我一个理由!”
劫浪退了三步,眼睫又眨了三下,马鸣了一声。
八王子紧紧盯着那三眨眼,把刀握得更实。
“你在殿堂上连眨三眼,方才你也连眨三眼。”八王子不再迟疑再进三步,刀已横摆,却是冷哼一声,再论断一件事实:“你不是劫浪,我所认识的劫浪不懂害怕,更不懂眨眼,他早已练成了不眨眼的功夫,因为他只有一只眼睛,眨了眼会让他少看了人间百态。你究竟是谁?为何乔装成他来楼兰行刺太子又来诬陷我?”
句句逼问,八王子挺直了背将人逼入小径。
劫浪假笑着,他是劫浪的胞弟,长相神似,再加以装扮一番,戴上眼罩,人人都当他是劫浪。
他之所以来,因为太子邀他入楼兰行刺太子,自导自演,好一出绝妙的诬陷好戏!
劫浪的胞弟问:“既然在殿堂上认出我不是劫浪,为何不拆穿我?”
八王子提点他:“听过曾子杀人吗?在那殿堂上,满眼的将兵都认你是劫浪,我说了,他们只会当我是脱罪之词。现在我已知你不是劫浪,且看我怎么拿下你!”
劫浪胞弟的刀,八王子的刀,双双火并。
刺眼的不是愈来愈白的阳光,而是八王子手上那一把刀。
他的刀,不是普通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