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貘 第8节 妖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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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色似乎特别的好,隔了一层窗纸,柔和的光芒仍是轻轻的散进屋里。软帐下的人辗转醒来,却无心赏月,只因腹中空空,实在饥饿难耐。扶维这才想起,除了在车内尝了几块点心,整整一日再无进食。这怕是他出生至今,第一次受这腹饥之苦。
如今不比在宫中,衣食自有人打点,不仅要听命于他人,更是连与自己同为仆的几人也都排挤自己。虽说尧河待自己温柔周到,可现在却也不知去向,放自己一人不管不问。
按说以自己的脾气,肯定是要怨尧河的。扶维坐在床沿,看了看天色,无奈的垂下肩,心里直叹气,无论如何也怨不起尧河来。闭了闭眼,灵魂深处却是暖融一片。
罢了,再躺回去也睡不着了,不如出去转转看碰碰运气,自己没吃,总不会整个府的人都没吃罢。
扶维正欲踏出房门,只见院中央坐一个清俊的少年。淡黄的衣袂衬得人出尘脱俗,清淡的神色倒有几分尧河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见扶维出了房门,少年放下手中的杯子,淡淡道,“既然进了这院子,这院子便是你的,我们可没有那么多规矩等级,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除了心里敬着尧河为主,其它的,谁也不比谁低贱。尧河既然没有吩咐,就是任你自便。这里没有什么下人上人,若是有甚需要,自取便是。”说着,拿起桌上紫壶为自己斟上,顿时茶香四溢。
扶维走近那少年,抬手一礼,“多谢指点。我自幼生在宫中,一向规矩甚多,从未……如此过……”
少年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在意。“我们并不同族,食住习惯亦有不同,尧河一向随性,从不过问此类事务,你就当……无人管束,自由自在罢。”说着,拿起一精致食盒,“想来你应该是饿了,你先用些。”
扶维见少年取出一列粥点,心中一阵暖意,看来这里的人也不尽是排斥他,也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好人。“谢谢,谢谢。”这一日受的那些个委屈,都因这两盘点心,一碗粥一扫而光,倒是更多出些温暖。
见到扶维脸颊微红,言语无措,似是受宠若惊的单纯模样,一看之下,说不出的天真可爱。少年浅浅一笑,一扫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清冷,竟似尧河那般和煦暖人。
扶维看得呆了,心想这少年大概也是尧河的仆从罢,那一笑,竟是像极了尧河。
“快吃罢,你一日未进食,不饿么?”看扶维呆傻可爱,少年不禁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经少年一提醒,腹中饥饿更甚,也不顾什么规矩,坐下便吃。待腹中有五六分饱,才想起还未问过对方姓名。但想起日间受的戏弄,又有些犹豫。
似是看出扶维的心思,少年开口道:“你唤我乌衣便可。”想了想又道,“今日你见过的顽皮小子叫优云。唉,被尧河惯的,调皮又任性。行事之间有不妥之处,你别放在心上。他并无坏心。”
扶维赶紧摆手,“不不,哪里哪里,优云他,他也没有做什么。”想想也是,那优云言语中仍是少年脾性,虽说有些任性,却也是真性情,比宫里那些谄媚嘴脸要好得太多。
一夜梦无痕。
次日醒来,乌衣又在院中等他。本是适合女子的淡黄在乌衣身上却让扶维总觉得淡雅如菊。扶维看得有些失神,然后又觉失态尴尬。乌衣却不理会这些,带着扶维穿长廊走园子弄得连自小在宫中长大的扶维都觉头晕,才终于到了一处精致的院子里。
***
七日了,仍是查不到一点线索。罗颜烦躁的丢开手中卷宗,手指不由自主的抚上墨色玉珏,那“河”莫非真是凭空而来,凭空而去么?若非此时焦黑的寝殿仍在眼前,连他自己都要怀疑他不过是梦了一场。
“主人?”白婷欣见罗颜似乎又走了神,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罗颜不在意的挥挥手,“你继续说,我听着。”
继续说……白婷欣早已把今日的各方消息汇报完毕,只等罗颜吩咐,敢情罗颜根本就没有听进她的一个字?
白婷欣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将今日收到的各方消息再报了一遍。
“你是说,那扶维在大渭与令华交界处失了踪迹,至今再无音讯?”罗颜皱了皱眉。
“是。”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管大渭与令华如何暗潮汹涌,明面上却是邦交好友,亦还不到撕破脸的时机。可眼下的事却极可能打破眼下的“和平”。一旦双方的对抗由暗至明,谁都讨不到好。
罗颜也不由沉下心来。
“何时失踪的?在何处失踪的?”
“回主人,他失踪那日,正是初二。据影子回报,那扶维似是独自一人消失在祗梦森林。而且……”瞧着罗颜身子一震,白婷欣顿了顿,“而且随行的一百二十人亦在他失踪后全部消失。”
“消失?”罗颜皱了皱眉。
“从留下的痕迹看,那一百多人,在祗梦外沿就,覆灭了。”白婷欣心知自己不甚确定的语气惹得主人不满,却仍被那凌厉的气势所慑。尽管如此,仍是继续自己的猜测,“依属下之见,他们大约是遇上了,妖。”
“婷欣,什么时候雪影的消息是靠猜来的了?”沉沉的语音听不出喜怒。可越是平静越是令人心惊。
白婷欣心头一颤,“是属下失职,请主人责罚!”
却听得罗颜轻叹一声,“拖了十日才报于我,亦是因为至今查不出线索?”
“是!”听得出主人已然明白自己的难处,白婷欣心下一暖。
罗颜略一思索,缓缓道:“这百余人最后留下的踪迹,是否就是花屏镇北?”
“正是!”虽知主人的睿智,但白婷欣此时不得不再次在心底赞服。
“嗯,让靳齐注意花屏镇的动向,把你的人都调回来,此事你就别管了。”说完摆摆手,示意白婷欣离开。
努力将烦躁不安的心沉下来,罗颜抬手揉了揉眉心。
初二,自己启程离宫,河突然自寝殿内消失,那扶维也在花屏镇失了踪迹。那花屏镇正是在祗梦边缘,是大渭一个边远小镇,与靳齐所驻守的龙渊谷相距八十里。为何都在这一天。自宫内至花屏镇相距千里的地方,同时莫明消失,甚至找不出一丝线索……难不成,真如白婷欣所说,是——妖。
罗颜心头一阵猛跳。不是因为惊讶不是担忧更不是惧怕,只是单单因为想到这个字。按捺下那怪异心绪,身体向椅背上靠了靠,放松下来。
如果,真是所谓的——妖。那么这事就不会单是几国间的暗斗了。他虽然对妖魔二族涉及不深,但自父亲与药王师傅处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因此并不如一般人单纯的认为妖族魔族就是什么食人怪之类。
二族大部分生活在祗梦森林,一些修为较高的,则在乌洛神山修行,也有小部分分布在大陆各国中,但他们有各自的领地范围,并不与人类混居,而是寻找灵气集中的地方居住修行。而一般人心目中,二族都是凶残嗜血的鬼怪。因此一般来说,他们与人并无交集。
但如果这次的事与二族扯上关系,那就有些麻烦了。
尽管人类惧怕有时甚至会驱赶他们,但二族皆是集天地灵气而生,又各自潜心修行,不但寿命比人类长了几倍,连能力也比人强了不知多少,因此二者并不把人类放在眼里。双方一旦发生冲突,人类只有洗净待宰的份。
之所以说是麻烦而非严峻,便是由于此事只是暗中进行,并无明显对抗痕迹。即是说,只是警告。
但问题是,原由呢?
由于父亲和师傅与妖魔二族之间关系匪浅,罗颜受其影响,对二族一向尽量避讳,理应不会与其有所冲突。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那扶维是令华王族,应是懂得分寸的人,想来也不会做些过激的蠢事。再者,这又与毫无关联的河何事?
河……
那场火来得如此蹊跷。
难道……
罗颜越想焦虑感越重,赶紧让人去唤白婷欣来。
“主人。”
罗颜静静看着这个他所信赖的助手。的确,尽管他们身份明确,但他从来只将这个冷静能干的女人看作是他的得力助手。白婷欣是个做事极有分寸的人,又是雪一手调教出来的得意弟子,不论是忠心还是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
就在白婷欣被罗颜看得背脊发凉时,后者才慢慢开口,“河,到底是什么人?”
白婷欣心中哀叹,知道自己的过失尽早是要受罚的。尽管这之前她已做尽努力了。“属下是在祇梦外沿将他从一纨绔子弟手中救下他的。当时他便已失去意识。”
剑眉一敛,恍若实质的压力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
白婷欣觉得自己不管是背脊还是心里都更凉了几分。
不怪罗颜会如此反应,白婷欣自认是自己的失职,雪影本就是司情报,她本人更是影首,竟然没有弄清一个人的来历就将他送给罗颜,甚至在出事之后连此人来路去路都一无所获。深感自责的白婷欣在罗颜如此威慑下自然更觉压力备增,喘不过气来。
然而罗颜并未如她想象中大发雷霆,只是微微阖目轻手挥退了白婷欣。
虽然白婷欣的失职让他颇为不满,但也正好证明他的猜测。不论河是什么人,都定然与妖魔族脱不了干系。
手指下意识抚上那温润的墨玉,心中的烦躁更深。
仿佛是灵魂相属之后的牵连与感应,此时千里之外的尧河压抑多日的烦躁不安终于已至濒口,在扶维心中平和温柔的主人终于展现出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