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味觉初醒·替嫁风波  第二章:破釜沉舟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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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安侯府的客房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青杏蜷在脚踏上睡得正沉,睫毛还湿着,昨夜怕是哭到半夜。
    林晚棠轻轻起身,走到窗前。晨雾里的侯府像个巨大的灰色迷宫,飞檐重重叠叠,压得人喘不过气。她指尖划过窗棂上的雕花——冰冷的、精细的、与她无关的。
    转身时,目光落在枕边那个褪色的绣囊上。这是原主生母留下的唯一物件,里面装着几样零碎:一枚磨损的银簪、一把小铜钥匙、还有张叠得极小的纸。
    铜钥匙她认识,是西市那间濒临倒闭的食肆的。林晚棠记得很清楚,那铺子是母亲陪嫁里最不起眼的一处产业,地段偏僻,门脸窄小,原主只去过一次就再没理会。
    她展开那张纸。纸已泛黄,上面用娟秀小楷写着几行字:
    “棠儿,若你看到此信,娘已不在了。
    西市铺子虽破,地窖第三块砖下,有娘留给你的东西。
    莫信旁人,莫低头活。
    ——娘绝笔”
    字迹有些抖,最后几个笔画几乎晕开。林晚棠盯着那行“莫低头活”,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这是来自另一个母亲的嘱托,穿越时空,落在了她手里。
    她攥紧了纸。
    辰时刚过,林晚棠就站在了西市街尾。
    所谓的“食肆”,其实只是一间窄门脸、两层木楼的老铺。门板歪斜,招牌上的“林记”二字斑驳得几乎认不出。门口积着污水,散发出一股食物馊败和潮湿木头混合的怪味。
    青杏捏着鼻子,声音发颤:“小姐,这、这怎么……”
    “怎么开店?”林晚棠接话,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所以才没人要。”
    她拿出铜钥匙,插进生锈的锁孔。锁芯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转了半圈就卡住了。林晚棠用力一拧——啪嗒,锁开了,半截钥匙断在了里面。
    推开门的瞬间,灰尘簌簌落下。店内昏暗,几张破桌椅东倒西歪,灶台积了厚厚的油垢。墙角挂着蛛网,一只老鼠嗖地窜过。
    但林晚棠没去看那些脏污。
    她的注意力,全被空气中残留的“味道”抓住了。
    不是真实的嗅觉,而是那种奇异的超感——在灰尘和霉味之下,她“尝”到了一缕极淡的、温暖的甜香,像是记忆里麦芽糖融化时的味道。还有……一丝温和的、属于女性的期待,萦绕在灶台周围。
    这是原主母亲留下的情感痕迹。
    “打扫。”林晚棠简短下令,挽起袖子就往里走,“青杏,你去打水。我们先清出能站人的地方。”
    青杏愣了愣,看着自家姑娘麻利地搬开一张破凳子,背影挺直得像换了个人。她突然鼻子一酸,用力点头:“嗯!”
    清扫到午后,才勉强露出店铺原本的样子。
    店面确实小,一楼只能摆四张桌子。但林晚棠发现后厨比想象中宽敞,灶台虽然老旧,却是青砖砌的,保温性好。最妙的是,后门外有个巴掌大的小院,墙角竟长着几丛野薄荷和紫苏,郁郁葱葱的。
    “小姐,您看这个。”青杏从柜台底下扒拉出一个木盒子,里面有几本泛黄的账册,还有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木牌。
    木牌上刻着三个字:“凭心定”。
    字迹和信上一样。林晚棠摩挲着木牌边缘,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后厨角落——那里有块青石板,边缘缝隙比别处大些。
    她蹲下身,用扫帚柄撬开石板。下面果然有个不大的暗格,放着一个扁长的铁盒子。
    盒盖已经锈蚀,但没锁。林晚棠深吸一口气,打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三样东西:一本手写的食谱、一套用布包着的刻花木模、还有一枚小小的、和田玉雕成的海棠花佩。
    她先拿起食谱。翻开第一页,墨迹清晰:
    “凭心而定,方得真味。
    一曰察客之需,二曰尽材之用,三曰守艺之纯。
    ——林氏食训”
    再往后翻,是十几道点心的做法,笔触细致到连面团的软硬度、蒸制的火候变化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但这些点心名字都怪:“解忧糕”“定神汤”“舒眉卷”……不像菜名,倒像药方。
    林晚棠的指尖顿在“解忧糕”那页。配料里有一味“合欢花”,旁注小字:“须辰时采,带露者佳,色淡黄者为上。若客眉间有郁结之气,可增三分。”
    眉间郁结……这分明是在说,要根据客人的情绪状态调整配方。
    她心跳快了起来。
    “小姐!小姐!”青杏慌慌张张跑进来,“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
    林晚棠合上食谱,起身往前店走。从门缝往外看,果然围了七八个人,男女都有,穿着粗布衣服,像是附近的街坊。
    一个胖大娘嗓门最大:“听说林家那个嫁进侯府的姑娘回来了?这铺子要重新开张?”
    旁边瘦老头哼了一声:“开什么张!这地界半年换三个东家了,谁来谁赔!”
    “就是,西市头有张记面馆,尾有王婆茶摊,谁跑这旮旯来吃东西?”
    议论声嗡嗡的。林晚棠听出来了——看热闹的居多,真觉得她能成事的,一个没有。
    她握了握拳,推开那扇歪斜的门板。
    吱呀一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晨光正好落在她身上,那身半旧的衣裙洗得发白,但她站得笔直,脸上没有新嫁娘的羞怯,也没有破落户的颓唐。她目光扫过人群,竟让最前面那个胖大娘下意识闭了嘴。
    “铺子是要开张。”林晚棠开口,声音清亮,“三日后。到时第一道点心,免费试吃。”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哗然。
    “免费?真假的?”
    “什么点心啊?”
    “别是糊弄人的吧……”
    林晚棠没多解释,只笑了笑:“三日后,辰时开灶。”说完转身回了店里,留下门板半掩。
    青杏紧张地凑过来:“小姐,咱们真要做点心?可、可咱们连米面都……”
    “去买。”林晚棠从怀里掏出仅剩的几块碎银——这是昨夜从嫁妆箱底翻出来的,原主偷偷攒的私房钱,统共不到五两。
    她分出三两递给青杏:“按食谱上的单子买。记住,食材要最好的,宁少勿滥。”
    “那剩下的银子……”
    “留着一两应急。”林晚棠看向后厨那口旧铁锅,眼神渐渐坚定,“还有一样东西,我得亲自去找。”
    傍晚时分,林晚棠站在西市最大的杂货铺里。
    她要找蜂蜡。食谱里“解忧糕”最后一步,需用蜂蜡薄薄刷一层在糕体表面,既保湿润色,又能添一丝若有若无的花蜜香。
    但掌柜的说,这个时节蜂蜡稀缺,店里最后一块早上刚被人买走。
    “谁买的?”林晚棠问。
    “就街尾那个摆摊**的老周头,说是要补他那个祖传的食模……”掌柜话音未落,林晚棠已经转身出去了。
    食模?
    她心跳漏了一拍。母亲留下的盒子里,不就有一套刻花木模吗?难道……
    老周头的摊子在街尾槐树下,很不起眼。老人正戴着老花镜,就着最后的天光打磨手里一块木头。林晚棠走近了才看清,那确实是个食模,雕着海棠花的图案,但边角已经磨损得厉害。
    “周老伯。”她轻声开口。
    老人抬头,眯眼打量她:“姑娘有事?”
    林晚棠拿出怀里那枚海棠花佩——这是母亲留下的玉饰,和食谱放在一起,应该不是偶然。
    老周头的目光落在玉佩上,忽然僵住了。他颤着手接过玉佩,对着光看了又看,嘴唇哆嗦起来:“这、这是……素娘的海棠佩?”
    素娘。原主母亲的名字。
    林晚棠点头:“我是她女儿。”
    老人愣愣地看着她,眼圈骤然红了。他放下手里的活计,从摊子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正是那块黄澄澄的蜂蜡。
    “你娘……她当年最爱用蜂蜡做糕点。”老人声音发哽,“她说,蜂蜡有阳光的味道,吃了让人心里亮堂。这习惯,还是她师父教的……”
    “师父?”林晚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老周头却像是意识到说多了,摇摇头不再言语,只把蜂蜡塞进她手里:“拿去吧。素娘的女儿要开店,这点东西,算我老头子一份心意。”
    林晚棠要付钱,老人死活不收。她只好深鞠一躬,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周老伯,您说的师父,是不是……一位很会做”凭心而定”的点心的老师傅?”
    老人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他没回答,但林晚棠已经知道了答案。
    深夜,食肆二楼临时收拾出来的小房间里,林晚棠就着油灯细看那本食谱。
    “解忧糕”的做法她已经记熟。糯米要浸泡三个时辰,红豆需文火慢炖至起沙,合欢花露要在黎明前采集……每一步都讲究得近乎苛刻。
    但最关键的,是最后那句手写备注:
    “此糕非为饱腹,而为慰心。
    若制者心乱,则糕味浮;
    若制者心诚,则糕香入魂。”
    心诚。
    林晚棠放下食谱,看向窗外。西市的灯火稀疏拉拉,更远处,靖安侯府的方向一片漆黑。她如今是侯府名义上的世子妃,却住在这破旧食肆里,手里只有三两银、一本食谱、和一个不知能维持多久的“味觉超感”。
    前路茫茫。
    但她想起母亲那句“莫低头活”,想起老周头说起“素娘”时发红的眼圈,想起今日围在店外那些好奇又怀疑的目光。
    还有……沈砚舟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她忽然笑了一下。
    怕什么?最坏不过从头再来。而她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里找到路。
    林晚棠吹灭油灯,在黑暗里闭上眼睛。明天要试做第一炉“解忧糕”,后天要准备开张,大后天……
    等等。
    她猛地睁开眼。今日在杂货铺时,掌柜的好像随口提过一句——“早上还有个穿官靴的大人来问过蜂蜡,也是稀奇。”
    穿官靴的大人?
    西市这种地方,寻常官吏根本不会来。除非……
    林晚棠坐起身,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她微微蹙起的眉间。
    沈砚舟。
    他也在找蜂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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