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绽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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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过后第一日,便是祭祀。
每年祭祀都是相同流程,服饰等也不曾有变。不同之处唯有今年的雪,比往年来的更早,更凶猛。
朕仍旧困惑太傅数月前邀朕于求鸳楼,但……,思索无果。
“陛下。”长公公立在朕身侧,宫人们低眉候在一侧。
朕回神,此时已是辰时了。祭祀约为一个时辰,早膳已在卯时三刻用过。祭祀后便是午膳。
朕抬起双臂,长公公从宫人捧起的托盘中拿起祭祀服饰。
墨色长袍,十分厚重。并无纹样。而后是外袍,与内里的长袍一般厚重。冬日祭祀,服饰里三层外三层将人包裹。
长公公极少言语,仅是将朕的起居等安排。
他,像一位沉默却贴心的母亲……啊,朕怎会这般想。
朕垂眸。
长公公所为,也是贪图朕的权利吗。
……思虑过重。
“陛下,移步沉年殿。”他收回手,朕看向镜中的自己,长发被束起,垂落身后。
“嗯。”
·
自寝殿至沉年殿,乘马车而来。
此时风雪依旧,将已被清扫过的各处重新覆盖。
沉年殿于议政殿北侧,可见宫墙。
位于中央,是一座极为高大的建筑。底部为圆,随着高度而缩小。
下方,四方各有台阶,约有百层。阶下是通往四方的石板路。祭坛下有一处约五尺宽窄的土地,是朕耕种之处,分节气将粮草种下,冬日是空着的。其余之地,由宫人耕作。他们种下粮草等,可供自己食用,也可贩卖于市井。诸位大臣皆在府中设有田地,种食粮草。
朕进入沉年殿,殿内烛火通明,中央圆台高出四周,设有祭台,台上是粮草与牛羊的木雕。民间所养家畜繁多,便只取了牛羊。
木雕前,是两盏香烛。烛间是一个由铜铸成的香炉。祭官立在圆台上,大臣们在朕东西两侧台下。长公公在台下停住。
祭官开口,念出祭词。
“……莫无食而亡……”
一盏茶后,朕从他手中接过三柱燃着的敬香。卑身,举香越首,而后插入香炉中。
祭祀便结束了,无繁琐流程,将心中敬意献出即可。
朕走下圆台,走出祭坛。众人慢上些许,因朕是皇帝。
长公公跟在朕身后,朕慢慢走下台阶。大臣等人四下散去,走在朕的前方。
“……祭祀先皇后之事,可妥当了?”朕开口,看着脚下。寒意钻入衣袍中,朕鬓间的发也垂落,遮挡朕的视线。
“一切已完好……”
“陛下。”
长公公话音未落,有人拦在朕的前方。
朕抬眸。
……是丞相。
他的肩上落了雪,发间也染上霜华。
绛紫朝服……浓墨重彩……如此突兀,出现在苍白雪色中。
朕很想露出笑容,回应他的温柔。
对上他的目光,任他摆布。
但朕只是艰难的将唇角提起,神色漠然。
“何事?”
朕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冰冷。
“臣想见您。”
“……”朕愣住,直直撞入他浅色的双眸中,一时恍惚。
眸中的神色,是最具欺骗性的。他眸中的情绪,从未有过任何波动,静如寒潭,将人拒之千里。朕此刻,竟看出一丝……温柔?不掺杂虚假,真心吐露的情绪。
“陛下当心。”
他扶住朕的手臂,但朕脚下平稳,并未踩空。
朕想要收回手臂,他却并不松手。
“臣有要事禀告,还请陛下随臣而来。”他的神色温和,可手下的动作带着几分强制。
“……”朕挣扎无果,只好点头答应。
……
朕随他一路出宫,现下正坐在他的马车中。
车内空间很大,中央放置着一张檀木桌,上面置着茶盏等。
朕坐在北侧,背靠车厢,各处都铺着柔软的毛毯。桌子被牢牢固定,格外平稳。
丞相位于车内西侧,他与朕的距离,仅有一尺。朕坐立难安。
“不知是何要事……”朕斟酌开口,极力掩饰自己的局促。
他轻笑,朕与他目光相撞。朕立刻将目光落在茶盏上,躲开,又不禁妄图触摸。
“今年的雪格外大。”他开口。
“……是。”
“陛下……”
他忽然靠近,伸出手。他细腻洁白的皮肤泛着光泽,浓密的睫毛轻颤。唇色浅红,唇部纹路泛着光泽。
朕怔住,不知应作何。
他的唇,轻启。
“发,有些乱了。”
他似乎将一缕发丝别置朕的耳后,呼吸若即若离。
“……多谢。”
朕即刻向东侧挪了一些。
“陛下在躲臣吗。”
不是疑问。
朕的动作一僵。
……朕只是怕,怕丞相因朕的故作茫然而坦然享受他的亲近鄙夷朕,怕他回想后恶朕……
朕偏头,稳住声音,“……不曾。”
“……臣最爱疑心,陛下见谅。”他的语气带上笑意,尾调上扬。
“……!?”
他在朕的西侧落座,清香不由分说侵入朕的鼻息。左掌被他覆盖。
“路程有些颠簸,陛下可还好?”
他的声音在朕耳畔响起,朕不敢动弹。
“……多谢丞相挂怀,朕并无不适。”
“陛下为何紧咬唇瓣?”
朕这才发觉,慌忙松口,唇瓣有些疼痛。
朕的陋习,紧张时,惯是如此。
“陛下,此为融玉膏,擦一些吧。”
他的手指出现在朕的视野中,食指指尖是一颗绿豆大小的白色膏体。
朕猛的看向他。
他的眸中,有着几分忧色。距离甚近。他见朕抬眸,眉眼弯弯。
朕看向前方。
“不必,并无大碍。”
丞相恍若未闻,指尖已然落在朕的唇上,轻轻滑动,膏体因温度的交融化开。
指腹在朕的唇上移动,如火灼热。偏他的目光,真切担忧,浅色的双眸,任何情绪一览无余。
担忧,心疼,爱怜……
……朕要疯了。
他极为自然,收回手,在帕上轻拭。
“多谢,多谢……”
朕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在马车已停。
朕起身,落荒而逃。
……竟停在了茶孚阁。
朕最爱此处的芙蓉糕,软糯清香,入口柔软,恰到好处的甜。回味时,唯余清香。
……亦是朕十五年前第一次所食糕点。
“陛下,还请随臣而来。”
丞相忽然在朕身侧开口,朕一惊,敛住心神。
“有劳。”
茶孚阁分为三层,一层为大厅,与普通茶楼布置并无二样。二层是雅间,分割为各个房间,但处处紧邻,邻间的谈话可听到六分。三层最为舒适,各个房间隔着一定距离,房内布置甚为高雅。
但糕点,各层都是一样的,唯有环境之异。
踏进一层,伙计笑着迎来,丞相从袖中拿出一张木牌递给伙计。
“还请贵客随小的来。”
……停在了三层,在雅间落座。
丞相斟茶。
梁间垂着青纱,推开窗,可见得大厅。厅内中央,是一处舞台,乐师舞者一同和着一曲清风。
太师椅铺着毛毯,四下燃着火盆,桌子也甚为精致。北侧屏风后是一张贵妃榻,南侧一人高的架上分为四方格,放着各色茶罐,左下是一张木桌,铺着浅色毯子,花瓶中是一枝青竹。
片刻后,伙计端来糕点。
“此乃店内新品荷花糕,自花苞至绽放的姿态。”
伙计笑容满面,将托盘中的糕点一一摆放。
朕垂眸,五碟糕点摆成桃花的形状,唯余中央空落。
丞相起身,从另一位伙计端着的托盘中取出一碟糕点。
他轻轻的,将这碟糕点放在空缺的位置。雪般洁白。
是芙蓉糕。
两位伙计退下。
每碟中不过两块糕点,散发着淡淡香气。
丞相落座,朕抬手,捏起一朵花苞。
软糯的触感,花苞被淡淡浅粉勾画,仿若是今晨方摘下。可,现已初冬了。
送入口中,咬下花苞顶端,软糯清香。
荷花的清香充盈口腔,馅料在齿间融化,吐息间,鼻腔充斥荷花的香气。
浅啜龙井,清香重叠,如荷间清风。拂风掠心。
“陛下可喜欢?”
他开口,朕捏着花苞,缓缓放下。
如此安静,他的声音,盖住楼下的乐声。
“……甚好。”朕试着勾起唇角,想要露出喜悦的神色。
“……”他垂眸,不禁笑了。
“……”朕愣住,不知为何。
他抬手,取走另一朵花苞。仿照着朕的举动,咬下花苞顶端,啜饮龙井。
“形态与内馅皆不同,陛下可一一品尝一番。”
“……多谢。”
朕垂眸,目光如丝,沿着他置于桌上的手掌。手背的纹理,缓缓勾画,攀爬。
停在他深色袖袍处,丝线冷然,重叠遮掩。
朕的心口,阵阵发烫。
“叩”
门被敲响。
“敢问何公子可在?”
屋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朕抬头,看向紧闭的梨木门。
“臣失陪,还请陛下见谅。”
他起身,向朕告退。
鬓间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滑落至胸前,发间色泽温润的玉簪将他衬托。长袍下摆的褶皱舒展。
“好。”
朕开口。
他离开,将梨木门关阖。
“……”
厅中的乐声再次响起,似乎是为掩饰朕的孤单,窘迫。
朕捏起芙蓉糕。
方正的形状,咬开,混着花瓣的米粉簌簌落下。
味道不曾有变。
朕抬手,指腹将唇部被咬而变为深色的痕迹覆盖。仿佛还留有他的温度。
……他今日为何要做出这些举动。
朕早早立下誓言,不可坦诚,不可吐露真心。
将自己藏在深宫之中,任雨敲击,任风磨砺。将一切归于原点,重归平静。
可……丞相……
门外脚步声靠近,朕不禁有些欣喜。是丞相,不过片刻,便归来,不抛弃朕……
朕停在门前,待他推开门后,佯装正要抬手。
“……公主已然进京,正苦读诗书参加明年三月殿试……”
“……参加殿试中有三名女子,何人是她……”
声音格外清晰,厅内的乐声似是停止。
太清楚……
怔住,朕的喉间似被扼住,心跳动的频率加快,似乎堵在喉间,叫嚣着要冲出。
“……”
朕……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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