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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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宁五十二年,大煜边境被外族侵扰,温知意所在的北城被敌军攻破,他在战乱之中失去了双亲,自己也被人掳走。
温知意被敌军抓到了军营之中,那些人看他还小,又是个男娃,便让他去给他们牧马放羊。
温知意每天睡在弥漫着恶臭的羊圈之中,冬天能把人冻死;夏天天气一热,那羊圈中的味道能将人熏死。
他在这两年里根本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身上的衣服也只能勉强的遮住重要部位。
有时运气不佳会遇上喝的烂醉的士兵,那些士兵就拿他取乐,也会对他动手动脚。
每到这时,他就会用阴翳的目光盯着他们,那些士兵看不惯他就会对他大打出手,所以他的身上常常是旧伤叠新伤,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草原又被覆盖上了一层厚雪,温知意身上穿着一件他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脏皮袄,整个人都被裹在里面,除了脸之外都受不到寒冷。
这也是他两年来第一次没有感到寒冷,而且这些狄戎人因为今年冬天的暴雪灾害牛马羊损失严重,他也不用再放几百只的羊,不用再跑到很远的地方去。
曦宁五十五年,十月初三,温知意睡在羊圈之中将自己用那袄子裹得严严实实,凌冽的北风中夹杂着狄戎的喊声,“快,快起来,迎敌......”
温知意被人一脚踹醒,“他娘的,你还睡,起来上战场。”
温知意身上的袄子被人夺走,他搓了搓冰冷的胳膊,旁边的一个小兵给他扔了一把刀,“走。”
温知意这才知道,原来是大煜乘着狄戎放松警惕之际直接打了过来,如今已不足五十里。
温知意看着眼前那面生的小兵一动不动,心中有些疑惑,又带着些期待。只希望他是大煜的人,说不动温知意就能回去了。
那小兵又上前推了他一把“走啊,等什么呢?”
温知意确定了他就是大煜人,冷声说道,“你暴露了,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小兵笑了一下,眼神变得狠厉,“就凭你?你知道了又如何?”
温知意刚想说什么就看见远处的帐篷后面走来一个书生样子的人。
小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老大。”
那书生来到两人面前,踢了小兵一脚,“干嘛呢?找到了吗?”
温知意之前赶羊时听过那些狄戎人说过,要打胜仗首先要断了敌军粮草。看来这些大煜人找的应该就是粮仓了。
他看着书生试探的道,“将军,粮仓在北边第二个山坡处。”
魏源看了一眼这个脏兮兮的男娃,脸上充满探究,但是又可以听出他那边城口音。
“你是被人抓来的?”魏源冷声问道。
“正是。”温知意在赌,赌这位将军会不会救自己。
魏源看了好几遍,小孩的眼神虽然戾气十足但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你带我们去。”
落宿连忙小声说道,“将军,这不可信吧。”
魏源摇摇头,“跟上。”
温知意稳步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落宿握紧了手中的剑,温知意敢耍小聪明就杀了他。
温知意冷笑了一下,回头对落宿说道,“这位兄台,不用这般防我,我也是大煜人,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落宿的手依旧没有放松,冷笑道,“出门在外要防的便是本国人。”
温知意不再说话,看了一眼魏源。
魏源转过头装作没看见。
三人蹑手蹑脚的走到粮仓旁一个小土坡后面躲了起来,魏源推了一把温知意,“将他们支走。”
第二章
温知意吃力的拿着刀走到粮仓前,两个看守的看到他冷冷说道,“滚。”
温知意没有动,只是用流利的狄戎话说道,“将军说让我在这里守着,前面人不够要你们过去。”
一个高高瘦瘦的看守笑了一下,“少骗人,滚。”
温知意低头抿了下唇,“真的,我怎么会骗你们。”
正好这时远处有人喊道,“快来人支援。”
那人喊得很是及时,看守的两人对视一眼,“哼”了一声就往远处跑去。
落宿一手握剑,一手扶着头盔跑了过来,“废物,还得是将军。”
温知意回头就看到了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走过来的魏源,顿时有些羞恼。
魏源和落宿利落的放了一把火点燃了粮仓,温知意见远处有人过来立马撒腿就跑。
魏源和落宿紧跟其后,三人跑到一里之外再回头看时,粮仓早已被烧的支离破碎。
远处的狄戎还在喊灭火,温知意真心实意的笑了一下,让你们再欺负我。
魏源站定后看着温知意,“喂,你为何帮我们?只是因为你也是大煜人?”
温知意摇了摇头,咬咬牙,跪了来,“求将军收留我,我什么都能做。”
魏源对于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哦?我可以将你留下来,但是要看你表现。”
温知意点点头,魏源一把将他拉来,“快走,军中只有齐王一人,怕是有危险。”
落宿吹了个口哨,远处跑来两匹马,魏源将温知意丢给他,骑上马就往战场奔驰而去。
温知意坐在落宿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虽然紧张但是更多的情绪还是兴奋。
魏源冲进两军交战的地界,拔出剑就杀了一个敌军,落宿也拔剑参战。
温知意感觉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猝不及防的摔了下去。
“妈的,你竟敢叛敌。”这是狄戎的一个小头目,平常最喜欢打骂温知意,温知意躲开他的弯刀,从地上捡起一把剑狠狠刺了上去。
那人闪身躲开,温知意大喊一声又砍了一剑,这一剑他用了十乘十的力气,砍得极准极狠,那人躲闪不及,倒在了血泊之中。
温知意看着地上浓稠的鲜血,胃里翻江倒海,扔了剑吐了出来。
落宿拉了一把还在吐的温知意,嫌弃的撇过头把一把刀扔给他,“想活着,就杀人,闭着眼睛往前冲,后面有我。”
温知意接了刀,闭着眼睛就对着狄戎军冲了上去,这日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跟着魏源回到了大煜军队。
温知意晚上躺在简陋的木板上全身颤抖,不敢闭上眼睛,因为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绯红的一片,满地的断肢残骸。
耳边是狄戎人的哭笑声经久不衰,都在嘲笑他“杀了几个人就害怕成这样,废物...哈哈哈...”
温知意的呼吸时轻时重,体温时高时低,到了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湖泊之中,全身都是冰冷刺骨的湖水,让他喘不上气来。
“小子,小子,醒醒......”
睡在温知意边上的老兵刘奇摇晃着温知意的身体,试图叫醒他。
温知意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是徒劳,不知过了多久,温知意被渴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帐篷顶部,微微出神了一瞬,就挣扎着想要去喝口水,但是四肢像是灌了铅一般的重。
落宿这是走了进来,“醒了?看你胆小的,不就杀了人嘛,怎么就被吓得一病不起了呢?”
温知意翻了个白眼,落宿笑了一下给他倒了杯水,“你多大?叫什么名字?”
温知意的嗓子像是被人锯开了一般火辣辣的疼,“十二,温知意。”
落宿愣了一下,把水递给他,“那就不是懦夫了,不过你这个头也不像是十二岁的样子啊。”
“大了还是小了?”温知意喝了一口水,感觉好了很多,嗓子也不是先前那般哑了。
“看起来倒像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温知意不再接话,落宿看了一眼放在他身边的银簪,“呦,年纪轻轻的,怎么有心上人了?”
温知意笑了一下,那笑比哭还难看,“我阿娘的。”
落宿也不再打趣,“对了,幸好你这有军医在,不然啊你就要受苦了。军师夜观天象,明日恐有白毛风来袭,你若是身体好些了,就跟着大家去捡牛粪,马粪去吧。”
温知意当然知道那白毛风是何物,当年戎狄还不曾来犯之时,边城就有过,那一年冻死的人和家禽不计其数。
“知道了。”
落宿盯着他道,“你为何如此冷淡?”
“天生的。”
温知意喝了药之后,裹上落宿给他拿来的旧棉袄就跟着大家一起去捡取暖的牛粪,马粪了。
第三章
晚上,北风萧萧,帐篷像是要被连根拔起一般摇晃个不停。
一个帐篷中挤了三十多个人,身上裹着被子大家坐在一起面色凝重。
“也不知道这风何时才会停,这样下去一准冻死人。”
温知意因为身量较小,被人挤在中间感受不到寒冷,甚至还有些呼吸困难。
“是啊,也难怪这戎狄人老是侵扰我大煜,这草原上的冬天可真是难过。”
“是啊,谁都是为了生活。”
一个汉子不屑的笑了一下,“都他娘的狗屁,就算再难,也不是他们屠杀我边城百姓,奸淫妇女,掳走孩子的理由。”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眼中怒火不减,“是啊,牛二说的对,这狄戎人就是他娘的欺人太甚,这一仗我们要把他们赶出去。”
“对。”
......
温知意听着他们的话,心中只觉得悲凉,向来百姓的生活总是这般艰难,却不见得那些贵族的生活也是这般。
所幸这白毛风只吹了一天一夜就停了下来,众人也没受多少苦。
只是这军中的伙食越来越不好,以前的米粥还能见到几粒米,现在的米粥就全是水。
温知意白天就跟着老兵在营地里训练,晚上回去倒头就睡。
十月二十五日,这天温知意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落宿,落宿原本嘻嘻哈哈的样子消失殆尽,反而脸皱成了个包子。
“何事让你如此忧愁?”温知意实在有些好奇,但又能猜到一些,怕是朝廷不给粮了。
“还能有何事?这朝廷也不知怎么了,连军费都发不出来,粮草也已见底,将军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果不其然,温知意没有多少意外,“那将军为何不向狄戎议和呢?”
落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怎么没想过,就连军师都想要说和,齐王也觉此计可行,两次上奏朝廷都被驳回。”
温知意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到魏源在喊,“落宿,带一队人马到鹰嘴崖埋伏起来,这一战要速战速决。”
落宿转身行礼“是。”
他拍了拍温知意的肩膀,“走。”
魏源看了温知意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温知意立马跟着落宿带着人马去了鹰嘴崖。
鹰嘴崖,这地方温知意在牧马时误入过一次,里面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戎狄要回老巢就一定会经过此处。
温知意骑马跟着队伍狂奔,到了鹰嘴崖只看到悬崖峭壁,温知意对落宿说道,“落校尉,从北面上山,那里有条小路,入口隐秘,无人可知。”
落宿也不耽搁,当即带领众人拍马而去,到了山崖之上,怪石林立,真是个埋伏的好去处。
落宿命众人分开埋伏,又把温知意留在身边,“你年纪小,拉不开弓就在这里待着,等会儿找到阔尔泰(狄戎首领)的位置交给我。”
“是。”
温知意耳朵动了一下,“嘘,别出声。”他趴在地上听着动静,嗖的站起来,“来了。”
落宿立马拉弓搭箭,众人也都开始警惕。
只听崖下传来一阵马蹄声,一粗狂男音用戎狄话说道,“停,当心此处有埋伏。”
温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阔尔泰性情暴虐,很是难缠。
落宿回头对众人打了个手势:等将军信号,伺机而动。
崖下的阔尔泰小心的打量着周围。
“嗖——”一支箭直冲阔尔泰面门而去,落宿大喝一声“杀——”
原来是齐王与魏源带领大军包抄了过来,阔尔泰连忙拉住旁边一人为他挡了箭。
阔尔泰看着埋伏和齐王,魏源等人,“大势已去啊...”齐王萧钰安命人将敌军全部射杀,阔尔泰自上次大战之后,原本就只剩下3000人马,如此一来直接损失过半。
“我愿投降大煜天子。”阔尔泰见形势不对,立马投降。
萧钰安冷笑一声,“这时投降实在是太晚了,我大煜百姓之性命,将士之英魂岂是你一句投降便能了结的?”
说罢,一箭射杀了阔尔泰,这场历经三年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回看这三年的辛苦,这一刻也值了。
第三章
大煜大胜,不日便班师回朝,魏源看温知意为人机灵,又懂礼,虽然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但人还是不错的,于是就把他带回了魏府。
温知意临走前去了一趟边城,以前的房子早已变成废墟,上面又盖了新房,只是再也不是他的家。
他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爹娘,孩儿不孝,今日被魏将军所救才得以回来,此去京城不知何时再回,望爹娘保佑。”
魏源嘴里叼着根草,和齐王站在一起看着温知意给房子磕头。
温知意站起来抹了一把泪,走到魏源面前,“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小子愿以死相报。”
魏源把草从嘴里拿出来,“死就不用了,日后就在魏府吧。”
“是。”
齐王笑了笑,“倒是个机灵的孩子,知恩图报。”
温知意对他行了一礼,“殿下过誉,小子不敢当。”
萧钰安这下是真的记住这臭着脸的孩子了。
温知意依着魏源的话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他把遮住自己面容的头发也利落的扎了上去,又换上了一件玄色的窄袖长袍,他的身量不矮。
不同于四个月前的瘦弱,这几个月来跟着军队训练,也有了一些肌肉。这么一收拾显得他整个人都挺拔了不少。
落宿在外面等得有些不耐烦,“小子,你好了没?要出嫁啊,怎的还没收拾好。”
温知意看了眼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了。”
他出来后落宿差点就没认出来,“哎呀呀呀,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啊,哥哥我差点就没认出你来。”
温知意面上不显,“这有什么?”其实耳尖早就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落宿注意到了,“哈哈哈,别害羞啊。”
温知意长得不差,从小到大都能听到别人的赞誉,虽然现如今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可是抵挡不住他那雌雄莫辨的面容。
尤其是那双桃花眼真是看谁都深情,他不好意思的瞪了落宿一眼,“走吧,想来齐王殿下与将军也收拾好了。”
“好嘞好嘞,走喽!”
温知意好奇的打量着一身红色劲装的落宿,“还不知落校尉年龄。”
“我啊,十八岁了,十一岁跟着将军上战场的。”
落宿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温知意却是心中有些不自在,“那你的父母呢?”
“我是孤儿,从小在魏府长大的。”
落宿摸了摸他的头,“怎么?心疼哥哥了?”
温知意笑了一下,“嗯。”
落宿脸红了一瞬,“咳,这有什么的,我在魏府还有好些兄弟呢,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好。”
温知意对谁都冷冷的样子是因为这两年来遭受的白眼太多,苦难太多,让他早就习惯了对谁都冷淡,并不是针对某个人。
落宿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会时不时的照顾他,有时候温知意真的很像他弟弟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