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负片真相  第四十八章旧影交错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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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医院的早晨
    林泽宇在晨光中醒来,脖子上的刺痛感已经减轻,但左耳的耳鸣像潮水一样持续不断。他侧过头,看见孙自娇蜷在陪护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外套,手里还握着手机——屏幕上是时装秀的倒计时:23小时14分。
    他小心地下床,右臂还吊着三角巾,动作有些笨拙。走到窗边,城市正在苏醒,早高峰的车流开始拥堵。楼下花园里,几个病人在散步,护工推着轮椅。
    手机震动,是王建国的消息:「苏曼安全,在我办公室。她拿到一些东西,需要和你谈谈。能出院吗?」
    林泽宇回复:「医生查房后过去。」
    他转身时,孙自娇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看他。“你要去哪?”她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市局。苏曼找到了些东西。”林泽宇走回床边,用左手笨拙地整理她睡乱的头发,“你再睡会儿,秀今晚就要准备了。”
    孙自娇摇头,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见他皱眉,她补充道,“林泽宇,别想把我排除在外。从周景明出现那天起,我们就在同一条船上了。”
    她语气平静,但眼神坚定。林泽宇知道争不过她,只好点头。
    八点半,医生查房后勉强同意他出院,但叮嘱必须按时复查,右臂不能用力。孙自娇去办手续,林泽宇在病房收拾东西时,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牛皮纸袋——是王建国昨晚留下的。
    他打开,里面是苏曼父亲那张合影的复印件,背面那行小字被放大圈出:「若我出事,找泽宇。」
    字迹确实是苏建国的,笔锋凌厉,和他档案里的签名一致。林泽宇盯着那句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纸张边缘。父亲从未提过苏建国,至少在记忆里没有。但他十岁那年出事,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母亲又失忆……
    “怎么了?”孙自娇走进来,看见他手里的照片。
    林泽宇递给她。孙自娇看了,眉头渐渐皱起:“你父亲和苏曼的父亲认识?”
    “可能。”林泽宇把照片收回纸袋,“但我爸从没提过。或者说……提过,我忘了。”
    十岁孩子的记忆能有多可靠?他只记得父亲总在加班,记得母亲抱怨“你爸心里只有工作”,记得出事那天早晨父亲出门前揉了揉他的头,说“晚上给你带糖炒栗子”。然后晚上没回来,永远没回来。
    后来是漫长的葬礼,母亲崩溃,流言蜚语,转学,右耳失聪。童年在那一年被硬生生切断,前半段是模糊的幸福,后半段是清晰的疼痛。
    “林泽宇?”孙自娇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他回过神,摇头:“没事。走吧。”
    二、市局里的真相
    王建国的办公室堆满了卷宗,烟灰缸里塞满烟头。苏曼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那个生锈的饼干盒,她看起来一夜没睡,但眼睛很亮。
    “泽宇,孙小姐。”王建国示意他们坐下,关上门,“长话短说。苏曼找到了她父亲留下的东西,里面有些……惊人的内容。”
    苏曼打开饼干盒,先拿出那个老式U盘:“这是我爸2007年用的加密盘,技术科刚刚破解。”她插进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他私下收集的证据,关于1998年那批不合格防火材料的整个链条。”
    屏幕上出现扫描件:采购合同、质检报告、银行转账记录、会议纪要。每一份文件都有标注,苏建国用红笔圈出关键信息,在旁边写下疑点。
    林泽宇凑近看,一份质检报告上,送检样品和现场抽样的编号对不上,但两份报告都盖着“合格”章。签名处是陈国栋。
    “陈国栋当年是质检科长,”王建国指着屏幕,“他批了这批材料,后来出事,调查组给出的结论是”材料合格,救援程序合规”。你父亲的牺牲被定性为”意外”。”
    “那这些证据为什么当年没拿出来?”孙自娇问。
    “因为有人压下来了。”苏曼又拿出那个皮质笔记本,翻到中间一页,“我爸写了一段话:”2007年9月,将材料复印件交林建国。林说他会处理。””
    办公室突然安静。
    林泽宇感觉喉咙发紧:“交给我爸?”
    “对。”苏曼看着他,“泽宇,你父亲可能不是偶然发现工厂安全隐患的。他可能早就知道那批材料有问题,一直在私下调查。去那家工厂拍摄,也许是为了收集证据。”
    林泽宇想起父亲的书房。出事后的第三天,母亲崩溃住院,王建国带人来整理遗物。他躲在门后,看见王建国从书柜最底层翻出一个铁盒子,打开看了看,脸色变了,然后迅速收进公文包。
    当时他太小,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那个铁盒的大小……和眼前这个饼干盒很像。
    “王叔,”林泽宇看向王建国,“我爸留下的东西里,有没有这样一个铁盒子?大概这么大,深蓝色,四角有锈迹。”
    王建国怔住了。他盯着林泽宇看了几秒,然后慢慢走到文件柜前,打开最底层的保险箱。输入密码,转动钥匙,从里面取出一个深蓝色铁盒——确实四角有锈迹。
    “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给你。”王建国把盒子放在桌上,声音沙哑,“你妈病着,你当时还小……后来事情过去了,我想着也许你不知道更好。”
    林泽宇伸手打开盒盖。里面东西不多:几张老照片,一个消防员勋章,还有一本薄薄的、手掌大小的笔记本。
    他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是父亲的字迹,比苏建国的更潦草,记录着日期、地点、人名。
    「1998。5。12,江南茶楼。见苏建国。材料检测报告有问题,他说会跟进。」
    「1998。6。7,苏来电。质检科陈国栋阻挠,报告被扣。」
    「1998。7。3,现场抽样。发现送检样品与实际使用样品不符。拍照留存。」
    「1998。7。15,苏说上面有人打招呼,让别再查。不行,得查到底。」
    「1998。8。22,工厂火灾隐患已确认。上报,无回应。」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1998年9月4日——父亲牺牲前一周。只有一行字:
    「证据已备齐。明日交纪委。若有不测,盒内U盘交建国(王)。」
    林泽宇抬头看王建国:“U盘呢?”
    王建国苦笑:“你父亲出事当天,这个盒子在我车上。我去现场时带着,后来……后来乱糟糟的,盒子在,U盘不见了。我问过所有经手的人,都说没看见。”
    “被拿走了。”苏曼轻声说,“被那些不想让真相曝光的人。”
    孙自娇握住林泽宇的手。他的手很冷,微微发抖。二十年的迷雾突然被撕开一角,露出的真相如此残酷——父亲不是死于意外,是死于知道得太多。而拿走证据的人,可能就在当年那些穿着制服、来家里慰问、拍着他肩膀说“你爸是英雄”的人中间。
    “所以现在,”林泽宇的声音异常平静,“陈国栋、刘建军,还有周振华,他们是一伙的。我父亲和苏叔叔发现了,一个被灭口,一个被”自杀”。”
    王建国点头:“周振华提供劣质材料赚钱,陈国栋和刘建军为他保驾护航,三人分赃。这条利益链条运行了二十年,直到周景明开始走私,才慢慢暴露。但周景明留下的U盘里,肯定也有他父亲和这些人的交易记录——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急着要拿回去。”
    “那我们现在有什么?”孙自娇问。
    “苏曼父亲的证据链,加上泽宇父亲的笔记,可以形成初步证据。”王建国点了支烟,“但还不够。陈国栋现在是省里领导,刘建军是副市长,动他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周景明的U盘是关键。”
    “可U盘还在技术科……”
    “这就是问题。”王建国深吸一口烟,“技术科那边,破解进度很慢。我怀疑……有人故意拖延。”
    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窗外传来警车鸣笛声,由近及远。
    苏曼忽然开口:“王队,时装周明天就开始了。对方知道我们在查,知道我们拿到了新证据。他们会不会……在秀上动手?”
    王建国掐灭烟:“我也担心这个。所以泽宇,孙小姐,你们的秀,我会加派人手。但你们自己也要小心。尤其是你,泽宇——你父亲笔记本的事,对方可能还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你会有危险。”
    林泽宇合上父亲的笔记本,放进铁盒,盖好盖子。他站起来,右臂的三角巾有些松了,孙自娇帮他重新系好。
    “王叔,”他说,“时装周的摄影展,我会照常办。我爸的那些照片……我想放一张进去。”
    “什么照片?”
    “他最后拍的那组,关于工厂隐患的。”林泽宇看向窗外,“既然他们想藏,我就偏要摆出来。在所有人面前。”
    孙自娇握紧他的手。她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公开挑衅那些藏在暗处的人,把自己变成靶子。
    但她也知道,林泽宇已经决定了。
    就像他决定爱她一样,无声,但坚定。
    三、工作室的午后
    回到光影巷时已是中午。工作室里,小雨和沈薇薇正在做最后的清点。十二件婚纱整齐悬挂,每一件都罩着防尘套,像十二个等待苏醒的梦境。
    “孙姐!泽宇哥!”小雨跑过来,看见林泽宇吊着的手臂,眼神一暗,“你没事吧?”
    “没事。”林泽宇用左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动作他最近开始做,笨拙但温柔。
    沈薇薇递过来一份清单:“所有配饰都检查过了,模特下午两点来试装。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上午有个奇怪的人在外面转悠,戴着帽子,看不清脸。我出去问,他就走了。”
    孙自娇和林泽宇对视一眼。
    “从今天开始,工作室不单独留人。”林泽宇说,“薇薇,你带小雨住酒店,秀结束前别回来。娇娇,你也是。”
    “那你呢?”孙自娇问。
    “我守着这里。”林泽宇看着那些婚纱,“我爸的摄影展作品也在这里,不能有闪失。”
    孙自娇想反对,但看见他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她太了解他了——看起来温和,其实骨子里比谁都倔。
    午后,模特们陆续到来。工作室顿时拥挤起来,化妆师、造型师、助理,人声嘈杂。林泽宇坐在角落的暗房门口,整理父亲的那些老照片。
    他挑出三张:一张是工厂外墙的裂缝特写,一张是堆放在露天的、已经受潮的防火材料,还有一张是父亲的自拍——他站在工厂门前,手里举着相机,表情严肃。那是林泽宇记忆中父亲最后的样子。
    他把这三张照片放进展览序列,位置不显眼,但有心人一定能看见。
    手机震动,陌生号码。林泽宇迟疑了一下,接通。
    电话那头是电子合成音,听不出男女:“林先生,有些往事就该让它过去。你父亲的荣誉来之不易,别毁了它。”
    林泽宇握紧手机:“你是谁?”
    “关心你的人。”合成音停顿,“明天的展览,撤掉不该出现的照片。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电话挂断。
    林泽宇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孙自娇走过来:“谁的电话?”
    “打错了。”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笑了笑,“没事。”
    他不想让她担心。至少今晚,在时装秀前夜,让她睡个好觉。
    傍晚,所有人都离开了。工作室只剩林泽宇和孙自娇,还有睡在角落的平安。夜色透过玻璃窗漫进来,给那些婚纱罩上一层朦胧的蓝。
    孙自娇在赶最后一点刺绣——她为自己那件婚纱的袖口,添上极细的银线花纹。林泽宇坐在她对面,用左手帮她固定布料。
    “林泽宇,”她忽然开口,“如果明天……出了什么事,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不管发生什么,活下去。”孙自娇抬头看他,眼睛在昏黄灯光下格外亮,“就算为了我,活下去。”
    林泽宇没说话。他放下针线,用左手握住她的右手,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硌在掌心。
    “我答应你。”他说。
    但他心里知道,有些承诺,可能无法遵守。
    窗外夜色渐浓。远处的城市灯火如星河倒悬,而在这片星光的阴影里,有人在等待黎明,也有人在等待混乱。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
    距离时装秀开幕,还有十二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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