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负片真相 第四十七章茶馆三楼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512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苏曼把纸条攥在手心,汗渍晕开了钢笔字迹的边缘。她看了眼楼下那辆黑色轿车,车里的警员正在低头看手机——这是机会。
她没开灯,摸着黑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深色连帽衫,换上运动鞋。办公室后门连着消防通道,可以直接下到地下车库。王建国的人只守了前门,这是个漏洞,也可能是故意的试探。
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苏曼拉上帽子,轻轻拧开后门。消防通道里应急灯泛着绿光,空气里有灰尘和铁锈的味道。她一层层往下走,脚步放得很轻,但还是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楼梯间里回响。
地下车库空旷冷清。她从后门溜出去,沿着背街小巷快步行走。凌晨一点多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还亮着。她拦了辆路过的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打量她:“姑娘,这么晚去哪?”
“锦绣路,江南茶馆旧址。”苏曼压低声音。
司机多看了她两眼,没再多问。车子驶入夜色,苏曼盯着窗外飞掠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反复折叠那张纸条。父亲留给她的“嫁妆”……会是什么?钱?证据?还是更危险的东西?
十五分钟后,车停在一条老街上。这一带正在进行旧城改造,很多老建筑都搭着脚手架。江南茶馆的招牌还在,但门面已经改成了连锁咖啡馆,玻璃门上贴着“暂停营业”的告示。
苏曼付钱下车,等出租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才走近那栋三层小楼。建筑外立面还保留着民国时期的青砖,但窗户都换成了塑钢窗。她绕到侧面,发现有条窄巷通往后院。
后院堆着建筑垃圾,空气里有潮湿的霉味。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光线照亮了斑驳的墙壁。按照纸条的提示——“三楼,绿植后”。
后门锁着,但旁边一扇窗的插销坏了。苏曼用力推了推,窗框发出刺耳的呻吟,开了条缝。她挤进去,落脚处扬起一片灰尘。
室内空荡荡的,只有拆到一半的吧台和几把倒扣的椅子。空气中漂浮着石膏粉和腐朽木材的气味。楼梯在角落,木质踏板已经变形,踩上去会发出危险的吱呀声。
苏曼深吸一口气,开始往上走。
二楼是仓库,堆满纸箱和旧家具。她没停留,继续往上。三楼楼梯尽头有道门,老式的雕花木门,锁孔都锈蚀了。
她推了推,门没锁。
门后是个阁楼式的小空间,斜顶,有天窗。月光透过脏污的玻璃照进来,能看见房间里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损的瓷器、褪色的账本、老式算盘。而在房间最深处,靠墙的位置,真的有一排半枯死的盆栽——是那种大型的发财树,栽在笨重的陶盆里。
苏曼走过去,心脏跳得像打鼓。她挪开第一个花盆,后面是墙壁。第二个,还是墙壁。到第三个时,她发现花盆底下的地板砖有松动的痕迹。
她蹲下身,手指抠进砖缝。砖块被撬起来过,边缘有磨损。用力一扳,整块地砖松动了。下面是个浅坑,埋着个铁皮饼干盒,表面已经生锈。
苏曼把盒子挖出来,很轻。她打开盒盖——里面没有钱,只有几样东西:一个老式U盘(比周景明那个更旧),一本巴掌大的皮质笔记本,还有一张泛黄的合影。
她先拿起合影。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和另一个男人,两人穿着便服,站在某个工地前。照片背面写着:「1998。4。7,新材料抽样日。与老陈留影。」
老陈?苏曼皱眉。她翻开笔记本,内页是父亲熟悉的字迹,记录着一些日期、数字和缩写。但翻到中间时,她的呼吸停住了。
那一页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圈,里面写着一行字:「防火材料检测报告编号TB98047,送检样品与现场使用样品不一致。质检科有人调包。涉事人:周振华(供方)、陈国栋(质检)、刘建军(施工监理)。」
陈国栋。这个名字她在王建国给的资料里见过——就是照片上和林泽宇父亲握手的那个人,现在已经是省消防系统的领导。
而刘建军……苏曼的手指发抖。她想起父亲书柜最上层那些旧档案里,有个叫刘建军的人,当年是市建委的处长。父亲死后,这个人迅速升迁,现在是副市长。
手机突然震动,吓得她差点把盒子扔出去。是王建国发来的短信:「你在哪?保护人员说你不在办公室。」
苏曼咬牙,快速把东西塞回盒子,盖上地砖,把花盆挪回原处。她抱着饼干盒下楼,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拍上。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她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
林泽宇在医院病床上辗转难眠。麻醉剂的药效过了,脖子上的针眼开始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脑子里那些纠缠的线索。
孙自娇蜷在他身边睡着了,呼吸轻浅。他小心地起身,拿起床头的手机,走到病房外的走廊。
凌晨两点四十七分。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护士站亮着灯。他拨通王建国的电话,响了三声接通。
“泽宇?怎么还没睡?”王建国的声音清醒得不像是深夜。
“苏曼那边有消息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她溜出去了。保护人员说她办公室后门没锁,人不见了。”
林泽宇感觉头皮一紧:“她去找纸条上的东西了?”
“应该是。”王建国叹了口气,“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老街区监控少,得花时间。这孩子……跟她爸一个脾气,认定的事拦不住。”
“她会有危险吗?”
“难说。”王建国的声音压低了,“泽宇,我查到一些新情况。当年你父亲事故后,消防系统内部做过一次大调整,陈国栋就是那时候上位的。而调整前三个月,他批了一批新型防火材料的推广使用许可——就是后来出问题的那批。”
林泽宇靠在墙上,冰凉的瓷砖透过病号服传来寒意:“所以这不是巧合。”
“从来都不是。”王建国的语气沉重,“周振华提供不合格材料,陈国栋批许可,刘建军在施工环节放水,最后出了事……他们是一个链条上的蚂蚱。而你父亲,可能只是刚好撞破了其中一环。”
“那苏曼父亲……”
“苏建国当年负责经侦,可能查到了他们之间的资金往来。”王建国顿了顿,“我重新调阅了他死前三个月的办案记录,发现他申请调取过陈国栋、刘建军及其家属的银行流水。但申请被驳回了,理由是”超出管辖范围”。一周后,他就”被自杀”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城市零星的灯火。林泽宇看着那些光点,第一次觉得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城市如此陌生——光鲜的表皮下,腐烂的根系已经蔓延了二十年。
“王队,”他轻声问,“我们真的能扳倒他们吗?”
电话那头很久没有说话。久到林泽宇以为信号断了,王建国的声音才重新传来,低沉但坚定:“泽宇,我当警察三十四年,见过太多黑吃黑,太多不了了之。但你父亲的事,苏建国的事,周家的事……这些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最后扳不倒全部,至少要把真相扒出来晒晒太阳。”
挂断电话后,林泽宇在走廊里站了很久。直到孙自娇揉着眼睛走出来,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怎么出来了?”她轻声问,把外套披在他肩上。
“睡不着。”他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
孙自娇靠在他身边,两人一起看着窗外:“我刚才梦见时装周了。梦见我穿着那件婚纱走秀,你在台下拍照。灯光特别亮,亮得什么都看不清。”
“那是个好梦。”林泽宇说。
“是吗?”孙自娇苦笑,“可梦里的我一直在找你,但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我怎么都找不到你在哪。”
林泽宇侧过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她。她眼里的恐惧还没完全散去,但某种更坚韧的东西正在生长——那是经历过真正的黑暗后,反而不再害怕阴影的勇气。
“我不会走丢的。”他承诺,“就算我听不见了,也会看着你。”
孙自娇把脸埋在他肩头,很轻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问:“苏曼姐会没事的,对吧?”
林泽宇没有回答。
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苏曼屏住呼吸,躲在二楼仓库的货架后面。楼下的脚步声在一楼停住了,然后传来低语声——是两个男人。
“确定是这里?”
“监控看到她下车。这地方就这一栋老楼,跑不了。”
“分头找。老大说了,东西必须拿到,人……看着办。”
苏曼的心脏几乎停跳。她抱紧饼干盒,环顾四周。仓库没有其他出口,窗户外面是三层楼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残。
脚步声开始上楼梯了。
她咬咬牙,蹲下身,从货架底部钻到对面。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装修材料——几卷旧地毯、破损的石膏板。她灵机一动,用力推倒一卷地毯,让它顺着楼梯滚下去。
咚!咚!咚!
沉重的撞击声在深夜格外刺耳。楼下的脚步声停了,然后迅速往楼梯方向移动:“在楼上!”
苏曼趁机往反方向跑,躲到一堆废弃的桌椅后面。她听见两个男人冲上二楼,手电筒的光柱在仓库里扫射。
“出来吧,苏小姐。”其中一个男人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温和,“我们不想伤害你,只要你把东西交出来。”
苏曼捂住嘴,连呼吸都放轻到极限。她摸到口袋里那个假的U盘——卫生间交易时准备的那个。也许……
“我知道你在这里。”另一个男人走近了,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你父亲当年就是太固执,才会出事。你不会想走他的老路吧?”
货架被推开的吱呀声。光柱扫过苏曼藏身的桌椅,停了一下,又移开。
就是现在。
苏曼猛地从藏身处冲出来,不是往楼梯口,而是往窗户方向。她把那个假U盘用力扔向仓库另一头,U盘砸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在那边!”两个男人立刻转身追去。
苏曼趁机跑到窗边。窗户是老式的推拉窗,锁扣已经锈死。她用尽全力撞上去,窗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开了条缝。不够大,她挤不出去。
手电筒的光又照过来了。
“妈的,被耍了!”
苏曼看见第一个男人朝她冲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不是刀,是电击器,噼啪作响的蓝色电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她绝望地再次撞向窗户,这次用上了全身力气。木头断裂的声音,窗户开了,但她也因为惯性半个身子探了出去。三楼的高度,下面是硬水泥地。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想跑?”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曼尖叫,用力踢蹬,另一只手死死抱住饼干盒。她被拖回室内,摔在地上,后脑磕到地板,眼前一阵发黑。
电击器的尖端逼近她的脖颈。
就在这一瞬间,楼下传来警笛声——很近,而且不止一辆。
两个男人动作一滞,对视一眼。
“走!”其中一个当机立断。
他们丢下苏曼,迅速从楼梯撤退。苏曼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听见楼下传来急刹车声、开门声、王建国的怒喝声:“警察!不许动!”
然后是奔跑声、打斗声、一声闷哼。
几分钟后,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建国冲上来,看见地上的苏曼,脸色铁青:“你怎么样?”
苏曼摇头,说不出话,只是把怀里的饼干盒抱得更紧。
王建国蹲下身检查她是否受伤,看见她后脑肿了个包,但没出血。他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是伸手:“能站起来吗?”
苏曼搭着他的手起身,双腿还在发软。她看向楼梯方向:“那两个人……”
“跑了一个,抓了一个。”王建国扶着她往下走,“抓的那个是惯犯,估计问不出什么。但至少证明,对方真的急了。”
走到一楼时,苏曼看见一个男人被铐在警车旁,低着头,看不清脸。咖啡馆门口围了几个被吵醒的邻居,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张望。
王建国把她塞进另一辆警车后座:“先回局里,这里不安全。”
车子启动时,苏曼回头看了眼那栋三层小楼。月光下,它像一具沉默的骸骨,藏着太多腐烂的秘密。
她低头打开饼干盒,取出那张合影,借着车窗外掠过的路灯光,再次看向照片上的父亲。
年轻的苏建国对着镜头微笑,眼里还有光。而站在他身边的“老陈”——陈国栋,那时还很瘦,手搭在父亲肩上,笑得一脸真诚。
谁能想到,这张照片拍摄后的第五年,其中一个人会为了掩盖罪证,把另一个人推下高楼?
苏曼把照片翻过来,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很小的字,之前没注意到。她用指甲抠了抠,字迹显现出来:
「若我出事,找泽宇。他父亲知道全部。」
她的手指僵住了。
泽宇。林泽宇。
所以父亲不仅认识林泽宇的父亲,还知道林建国掌握着关键证据?那林建国知道的东西,会不会也留给了林泽宇?或者……就藏在某个地方,等着被发现?
警车驶过凌晨空旷的街道,苏曼抱紧饼干盒,感觉到盒子里那些旧物沉甸甸的重量。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撕开了真相的第一层封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