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光影初缝 第六章白玫瑰事件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83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袖扣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林泽宇用镊子夹起它,凑到灯下细看。铂金的,边缘打磨得锋利,黑玛瑙嵌得严丝合缝,背面刻着极小的字母:Z。M。。周景明名字的缩写。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有人进来过,在他眼皮底下。
他放下镊子,走到窗边。巷子黑得像泼了墨,只有对面二楼那盏灯还亮着,暖黄的光从孙自娇工作间的窗户透出来,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她还在工作,身影在窗后移动,偶尔弯腰,偶尔直起身捶背。
平安呢?
林泽宇心里一紧。他抓起手机,拨了孙自娇的号码。响到第四声才接。
“喂?”她的声音带着疲惫,背景有缝纫机规律的嗒嗒声。
“平安在吗?”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传来拖鞋走动的声音,然后是狗爪挠地的声响。“在啊,趴我脚边呢。怎么了?”
“让它叫两声。”
“什么?”
“让它叫。”林泽宇的声音很平,但语速比平时快半拍。
孙自娇没再多问。他听见她蹲下的声音,轻柔的催促,然后平安响亮地“汪”了两声。
“听到了?”
“嗯。”林泽宇松了口气,“门窗锁好了吗?”
“锁了呀。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顿了顿,“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他重新拿起那枚袖扣。指腹摩挲过冰凉的铂金表面,脑子里快速复盘:今晚九点二十孙自娇离开,他进暗房冲照片,十一点发现袖扣。中间一个多小时,工作室的门一直关着——但窗呢?
他走到窗边检查。老式的推拉窗,锁扣是简单的月牙锁,用力一推就能从外面撬开。窗台上有薄薄一层灰,白天开窗时留下的。现在,灰上有半个模糊的鞋印,43码左右,运动鞋底的花纹。
有人踩过。
林泽宇盯着那鞋印看了几秒,然后从工作台抽屉里拿出卷尺,量了窗台到地面的高度:一米二。不算高,成年男人一撑就能上来。他又检查了窗玻璃——左下角有个极淡的圆形印记,像是吸盘留下的。
专业工具。
他直起身,环顾工作室。东西没少,相机、镜头、胶卷都还在原处。墙上的照片一张没动,工作台上的物品摆放和他记忆中的位置分毫不差。来人不是为偷东西,就为放这枚袖扣。
就为告诉他:我能进来,随时。
林泽宇把袖扣装进密封袋,和之前那朵白玫瑰放在一起。然后他从柜子深处翻出个旧工具箱,找出螺丝刀和加固锁扣。蹲在窗边开始干活——把原来的月牙锁拆了,换上带保险栓的新型锁,窗框边缘加装了隐藏式感应报警器,电线顺着墙角埋进暗槽。
做完这些已经凌晨一点。手上沾了灰和铁锈,他去洗手,水流哗哗地冲过手指关节。镜子里的人眼底有血丝,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
回到工作台,他翻开那本深蓝色的新笔记本。钢笔吸饱墨水,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停顿。
最后写下:
「夜。有人入室,留袖扣。窗台有痕。她不知。」
停笔,想了想,又补上一行:
「明日需装监控。」
合上本子时,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不是风声,是某种金属摩擦的轻响,来自巷子深处。
林泽宇立刻关掉台灯。
黑暗瞬间吞没整个空间。他摸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只露出眼睛。
巷子那头,垃圾桶旁,隐约有个影子在动。高高瘦瘦的轮廓,靠在墙边,手里似乎拿着什么——长方形,反光,像手机。
影子举起那东西,对着白纱阁二楼的窗户。
镜头?
林泽宇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摸出手机,调到录像模式,对准那个方向放大画面。像素不够,只能拍到模糊的黑影,但能看清那人举起的是个小型摄像机,带长焦镜头。
镜头正对着孙自娇工作间的窗。
持续了大概一分钟。然后影子放下摄像机,转身,不紧不慢地朝巷子口走去。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像猫。
林泽宇的手指按在录制键上,直到那影子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他看了眼手机——录了三分十七秒。
保存,加密。
他重新开灯,从相机包里翻出长焦镜头,装在那台数码备用机上。走到窗边,对准刚才影子站的位置,连拍十几张。又调高感光度,拍了巷子口的全景。
照片导进电脑,放大,调整对比度。画面噪点很多,但能勉强辨认出一些细节:影子穿着深色连帽衫,帽子戴上了,看不清脸。裤子是工装款,脚上一双深色运动鞋——鞋底花纹和窗台上的模糊印迹相似。
林泽宇把照片归档,新建一个文件夹,命名:「跟踪者_第一夜」。
做完这些,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凌晨四点二十。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耳朵里的助听器传来细微的电流声,左耳能听见远处早市开始摆摊的响动,三轮车轱辘压过石板路,吱呀吱呀。
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像有一根弦绷紧了,每个细节都在弦上振动:袖扣的冷光,窗台上的鞋印,黑暗中举起的镜头,孙自娇在电话里疲惫的声音。
还有她说:他快出狱了。还有187天。
不对。
林泽宇睁开眼,打开手机日历。往前推187天——今天。
不是“快出狱了”。
是今天出狱。
早晨七点,孙自娇来敲门时,林泽宇已经冲完第二杯咖啡。
她眼睛肿着,明显没睡好,但换了身干净衣服——米白色亚麻衬衫,深蓝色牛仔裤,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端着个保鲜盒,里面是切好的水果。
“早。”她把保鲜盒放在桌上,“昨天熬太晚,多吃点维生素。”
林泽宇看了眼盒子。苹果、橙子、猕猴桃,切得大小均匀,摆得整整齐齐。“谢谢。”他说,“你睡得太少。”
“没办法,婚纱腰线总调不好。”孙自娇揉了揉后颈,“对了,昨晚你让我叫平安……到底怎么了?”
林泽宇放下咖啡杯。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把她半边脸照得透明,能看见皮肤下细小的青色血管。她看着他,眼神很直,像在等一个不会敷衍的答案。
“有人进过我工作室。”他最后说。
孙自娇的脸色瞬间白了。“什么时候?”
“昨晚你走后。”
“丢东西了吗?”
“没丢。”林泽宇从抽屉里拿出那个密封袋,放在桌上。袖扣在里面滚了一下,黑玛瑙折射出冰冷的光。
孙自娇盯着它,呼吸明显变重了。她伸出手,指尖隔着塑料薄膜触碰那枚袖扣,动作很轻,像在触碰烧红的铁。
“是他的。”她声音发干,“袖扣是我送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定制的。他以前总戴着。”
林泽宇没说话。
“他……”她抬起眼,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颤抖,“他已经出来了,是不是?”
“应该是。”
孙自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种颤抖被压下去了,换成一种硬邦邦的平静。“好。我知道了。”
她转身就走。
“孙自娇。”
她停在门口,背对着他。
“他昨晚,”林泽宇说,“在巷子里拍了你工作间的照片。”
她的肩膀猛地绷紧。
“用长焦镜头,站了大概一分钟。”他继续说,语气尽量平稳,“我录了像,但看不清脸。”
沉默。巷子里有自行车铃响,叮铃铃的,由远及近。
孙自娇慢慢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角抿成一条僵直的线。“谢谢你告诉我。”她说,“我会注意。”
“你需要报警。”
“报警?”她短促地笑了一声,没什么温度,“林泽宇,我报过。三年前我亲手把他送进去,证据确凿,判了四年。现在他出来了,没碰我没骂我,就拍了张照片——你觉得警察会管吗?”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个密封袋。“这个,我能拿走吗?”
“为什么?”
“我想确认一件事。”她看着袖扣,眼神很冷,“如果是他故意留下的……那这就是挑衅。如果是无意掉的……”
她没说完,但林泽宇懂了。如果是无意掉的,说明周景明还保留着这枚袖扣,还戴着它。那意味着某种更复杂的、更令人不安的执念。
“小心点。”他说,“可能有指纹。”
孙自娇点点头,把密封袋装进裤子口袋。“我今天要去趟面料市场,下午回来继续赶工。”她顿了顿,“你……能帮我看着点平安吗?我怕它乱跑。”
“可以。”
“谢谢。”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林泽宇。”
“嗯。”
“如果,”她声音很轻,“如果他来找你麻烦。别硬扛,告诉我。”
说完她拉开门,晨光涌进来,把她的背影照得发亮。然后门关上,脚步声快速远去。
林泽宇站在原地,听着那脚步声消失在巷子口。然后他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白纱阁的卷帘门缓缓升起。
平安从里面跑出来,在门口转了两圈,然后朝着瞬影工作室的方向看过来,尾巴摇了摇。
监控是下午装上的。
林泽宇找了家安防公司,选了最基础的套餐——两个摄像头,一个对准工作室正门,一个对准临巷的窗户。主机放在暗房里,和药水柜隔开。安装的小伙子话不多,干活利索,两小时搞定。
“这个型号带移动侦测,”小伙子调试着手机APP,“有人经过就会推送到你手机。夜视效果还行,五米内能看清脸。”
林泽宇点头,付了钱。
小伙子走后,他站在工作室中央,抬头看着那个小小的黑色摄像头。镜片反射着顶灯的光,像个冷漠的眼睛,时刻睁着。
他不喜欢被监视的感觉。但现在,需要这双眼睛。
手机震动。陈默发来消息:「袖扣的指纹结果出来了,只有你的。对方戴了手套。不过我在玛瑙镶嵌缝里提取到微量皮屑,DNA正在比对,要等一周。」
林泽宇回复:「好。」
「你邻居那边怎么样?」
「她知道他出来了。」
「需要我过去一趟吗?做个风险评估。」
「暂时不用。」
「行。有事随时。」
放下手机,林泽宇走到工作台边,继续修那台海鸥相机。皮腔已经粘好了,现在要校准黄斑对焦。这活儿需要耐心和稳手,他把台灯调到最亮,镊子尖夹着细小的调节螺丝,一点一点拧。
下午四点,巷子里传来孙自娇回来的脚步声。林泽宇从窗户看见她——骑着辆旧电动车,后座捆着大卷的面料,白色真丝绡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她停好车,解绳子,动作有些吃力,那卷面料比她人还宽。
林泽宇放下手里的活,走出去。
“我来。”他接过面料卷。很轻,但体积大,不好抱。
孙自娇擦了擦额头的汗。“谢谢。这批料子等了三天,总算到了。”
两人把面料抬进白纱阁。一楼是展示区,摆着几件成品婚纱,二楼才是工作间。楼梯窄而陡,林泽宇走在前面,孙自娇在后面托着,小心翼翼地上楼。
工作间比他想象中乱——但也井然有序的乱。人台上套着苏雯婚纱的雏形,腰线处别满了珠针。工作台上铺着画了一半的草图,旁边是各种剪刀、尺子、粉饼。墙角堆着布料边角,按颜色分类叠放。空气里有淡淡的浆糊味和线香。
“放这儿就行。”孙自娇指了指工作台旁的空地。
林泽宇放下面料,目光扫过房间。窗户开着,下午的风吹进来,撩动薄纱样片。从这个角度,能看见对面瞬影工作室的窗户,和那个新装的摄像头。
“你装监控了?”孙自娇也看见了。
“嗯。”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也好。”
她蹲下来,拆开面料的外包装。真丝绡像流水一样滑出来,铺了满地,白得晃眼。她跪在地上,用放大镜一寸一寸检查布料,看有无织疵、污点、色差。动作专注得像在检查文物。
林泽宇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微弓的背脊。衬衫后领滑下去一点,露出颈椎骨节的凸起,和一小片白皙的皮肤。那里有一道很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斜着,像是很久以前的划伤。
“找到了。”孙自娇忽然说。
她用镊子从布料边缘夹起一根极细的、金色的线——不是织进去的,是粘在上面的。长度不到两厘米,在放大镜下闪着微弱的光。
“这是什么?”林泽宇蹲下身。
“不知道。”孙自娇把金线装进小密封袋,“但真丝绡里不该有这个。我订的是纯白坯布,没有任何装饰。”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对着光看那根金线。“像……头发?但太细了,颜色也不对。”
林泽宇接过密封袋。金线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不是金属,更像某种合成纤维。他忽然想起白玫瑰花蕊里的褐色粉末。
“这批面料从哪儿进的?”
“老供应商,合作三年了。”孙自娇皱眉,“不应该出问题啊。”
“其他部分检查过了吗?”
“还没,刚拆开。”她重新跪下去,继续检查。动作比刚才更慢,更仔细。
林泽宇站在窗边,看着巷子。下午的阳光把石板路照得发白,几个小孩追着跑过去,笑声脆生生的。平安在自家门口趴着,耳朵竖起,警惕地看着巷子口。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但空气里有根弦绷着,他能感觉到。
“林泽宇。”孙自娇忽然叫他。
他回头。
她举着另一根金线,脸色发白。“这里也有。”
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她在两米长的布料里,找到了七根这样的金线,分布毫无规律,像有人故意撒上去的。
孙自娇站起来,手有点抖。“这布不能用了。”
“为什么?”
“万一过敏呢?苏雯的皮肤现在很脆弱,一点刺激都可能引发感染。”她声音发紧,“而且这明显是人为的。谁会往面料里掺这种东西?”
林泽宇看着那些金线。在密封袋里,它们纠缠成一小团,闪着诡异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微光。
“供应商电话给我。”他说。
孙自娇报了号码。林泽宇拨过去,开了免提。
响了很久才接,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背景很吵,有机器轰鸣。“喂?哪位?”
“白纱阁,孙自娇工作室。”林泽宇说,“今天送来的真丝绡有问题。”
“什么问题?”对方语气不耐烦,“我们布料都是质检过的。”
“里面有异物。金色纤维,七根。”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不可能。你们是不是自己弄进去的?”
“我们刚拆包装。”孙自娇凑近话筒,“王老板,这批料子我急着用,病人等不起。你现在还有库存吗?我马上过去换。”
“没了。”对方干脆地说,“最后一批都给你了。要不退钱吧,按合同扣百分之二十违约金。”
“你——”
林泽宇按了挂断。
工作间里安静下来。窗外的风声,远处车流声,平安偶尔的吠叫声,都变得清晰。
孙自娇慢慢蹲下去,抱住膝盖。头低着,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肩膀开始发抖,很轻微,但控制不住。
林泽宇站在她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见她的手指抠进牛仔裤布料里,指节发白。
过了很久,她抬起头。脸上没有泪,但眼睛红得吓人。
“他是故意的。”她声音沙哑,“他知道我在赶苏雯的婚纱,知道我用什么面料,知道我从哪儿进货。他在逼我。”
“还有别的供应商吗?”
“有,但要等至少一周。”她苦笑,“苏雯等不起一周。她昨天又咯血了,护士偷偷告诉我,可能撑不到两周后。”
她站起来,走到人台前,摸着那件半成品婚纱。“我答应过她的。我说一定让她穿上最美的婚纱。”
林泽宇看着她。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把她和婚纱都镀上一层金红色。她站在光里,背挺得很直,但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再紧一点就会断。
他走到工作台边,拿起那本素描本,翻到苏雯婚纱的设计图。仔细看了几分钟,然后说:“用替代面料。”
“什么?”
“真丝素绉缎太软,但可以用醋酸缎代替。垂感相似,克重稍重一点,但光泽度更好。”他指着草图,“腰线这里加一道暗褶,能分散重量。裙摆减少一层,用鱼骨撑出蓬度。”
孙自娇愣愣地看着他。
“我知道有家库存商,离这儿四十分钟车程。”林泽宇继续说,“醋酸缎,象牙白色,库存五十米。现在去,关门前能赶到。”
“你怎么知道这些?”
“拍过太多婚纱。”他合上素描本,“面料反光会影响布光,所以我研究过。”
孙自娇盯着他,眼睛里的红慢慢褪去,换上一种复杂的、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惊讶,像感激,像……别的什么。
“好。”她说,“现在去。”
两人下楼。走到门口时,孙自娇忽然拉住他胳膊。
“林泽宇。”
他回头。
“谢谢。”她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真的。”
平安跑过来,蹭她的腿。她弯腰摸了摸狗头,然后直起身,深吸一口气。
“走吧。”她说,眼睛里重新有了光,“天黑前得回来。”
巷子外,夕阳正缓缓下沉。天空烧成一片橘红,云彩像撕碎的绸缎。
林泽宇回头看了眼工作室的窗户。
那个黑色摄像头,正安静地注视着一切。
作者闲话:
宝宝们,有月票的支持下,本书即将迎来第一个高潮,后面的剧情会越来越精彩,喜欢本书的宝宝们,可以收藏。推荐满200,加更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