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冲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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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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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惨白,将他哥脸上每一寸冰冷的线条都照得清晰无比。那命令式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像最终判决,砸得程时木耳膜嗡嗡作响,心脏骤然缩紧,然后沉甸甸地坠入冰窟。
彻底忘掉。
永远别再提。
他懂了。他哥不是在商量,不是在解释,而是在下达最终指令。他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甚至自身都未能完全明晰的情感,是错误,是病毒,必须被彻底清除、格式化。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席卷了他。所有的不甘、委屈、愤怒,在那双冰冷审视的眼睛下,都显得那么可笑又徒劳。他还能说什么?还能争辩什么?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避开了那道能将他剥皮拆骨的目光。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紧。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一点微弱的气音:
“……懂了。”
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程弋没再说话。他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复,不再停留,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房门打开,又关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咔哒声。
像牢笼落锁。
客厅里只剩下程时木一个人,僵在沙发上,被刺眼的灯光包裹着,却只觉得冷,冷到骨头缝里都在发抖。
那一晚,程时木几乎没睡。他躺在自己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昏暗的光斑,耳朵却竖着,捕捉着隔壁房间的任何一丝动静。但他哥的房间里始终一片死寂,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
第二天是周日。程时木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睡。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然后坐在书桌前,摊开作业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快中午时,他哥的房门才打开。程弋走出来,已经换好了外出服,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昨晚那场冰冷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他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的程时木,没问吃没吃早饭,也没问他作业写得怎么样,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出去一趟。”
然后便换鞋出门。
程时木听着关门声,手里的笔尖在作业本上戳出了一个深深的墨点。
他哥去了哪里?是去队里?还是……去找林沐?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出来,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猛地甩甩头,试图把那些“肮脏的”、“龌龊的”念头甩出去,可他做不到。
下午,程时木再也坐不住。他换鞋出门,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市局附近。他不敢靠太近,只在对街的便利店门口徘徊,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大院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准备离开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程弋从大院裡走出来,身边跟着的,果然是林沐。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林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偶尔侧头看向程弋。程弋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姿态是放松的。
他们走到路边一辆车旁,林沐拉开车门,似乎邀请程弋上车。程弋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林沐笑了笑,没再坚持,自己坐进驾驶室,开车走了。
程弋站在原地,目送车子离开,然后才转身,似乎打算去另一边取自己的车。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街对面,恰好看到了便利店门口那个僵住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道街,猝不及防地撞上。
程时木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恐慌。他下意识想躲,却动弹不得。
程弋显然也看见了他。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流,程时木看不清他哥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冰冷,像无形的冰锥,穿透喧嚣,精准地钉在他身上。
程弋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走过来,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隔着一条街,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审视和警告。
仿佛在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又在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
程时木的心脏像是被那只目光化成的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弯下腰去。他仓皇地低下头,不敢再对视,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撞开了便利店的门,消失在货架之间。
他靠在冰冷的货架后,心脏狂跳,后背渗出冷汗。
他知道了。
他哥知道他在偷看。
知道他那些“龌龊的念头”根本没能“彻底忘掉”。
冰冷的绝望像潮水一样再次淹没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知道当他用钥匙打开家门时,屋里依旧空无一人。他哥还没回来。
他瘫在沙发上,精疲力尽。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程时木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紧张地看向门口。
程弋推门进来,脸色如常,甚至看都没看客厅一眼,径直走向厨房倒了杯水。
他喝完水,走出来,目光才落到程时木身上。那目光很淡,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件家具。
“下周末,”他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给你报了个封闭式数学冲刺营。收拾一下东西。”
程时木猛地愣住,瞳孔骤缩。
封闭式?
冲刺营?
在这个期末考刚结束、暑假才刚刚开始的时候?
为什么?
答案昭然若揭。
隔离。
他哥要用最直接、最彻底的方式,把他隔离开来。隔离开他的生活,更隔离开那些不该存在的“危险”念头。
程弋没有解释,没有询问他的意见,只是通知。说完,便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书房。
程时木站在原地,看着他哥冷漠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原来,“彻底忘掉”和“永远别再提”的代价,是这个。
他慢慢地低下头,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好。”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
除了说好,他还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