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塔顶端的风格外凛冽，像刀子一样刮过程时木裸露的皮肤，却吹不散他心头那团冰封的火焰。电话挂断后的忙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他的神经。
    肮脏东西。
    龌龊念头。
    收拾你。
    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指甲无意识地抠刮着粗糙的水泥地，直到指尖传来刺痛。羞耻、难堪、愤怒、还有那蚀骨钻心的嫉妒，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缠裹，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他的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呆了多久。直到夕阳西沉，将废弃的厂区染上一层凄凉的橘红色，远处的城市华灯初上，勾勒出冷漠繁华的轮廓。
    手机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世界清静得可怕，只剩下风声和他自己沉重的心跳。
    回去吧。
    还能去哪呢？
    他哥说了，“滚回家”。
    “等我回去再收拾你。”
    他慢慢地、僵硬地站起身，四肢因为久坐和寒冷而麻木酸痛。他一步一步挪下水塔，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回家的路漫长而煎熬。他低着头，避开所有行人的目光，仿佛自己真的沾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污秽。他哥那句“肮脏东西”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每一次都带来新的刺痛。
    用钥匙打开家门时，他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成功。
    屋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他哥还没回来。
    程时木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慌攫住。拖得越久，审判来得越迟，煎熬就越深。
    他不敢开灯，摸着黑换鞋，像幽灵一样飘进客厅，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蜷缩起来。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听到冰箱运作的微弱嗡鸣，能听到窗外远处隐约的车流声，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鼓噪。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
    终于，楼道里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程时木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猛地坐直身体，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开了。
    走廊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程弋走了进来，带着一身夜间的寒气和淡淡的烟草味。他没有立刻开灯，而是在玄关处停下，似乎在适应屋内的黑暗。
    程时木能感觉到他哥的目光扫过客厅，最终定格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即使在一片漆黑中，也带着实质般的压力和冷意。
    他紧张得手指抠进了沙发垫里，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弋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某种仪式开始的信号。
    然后，他抬手，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啪。”
    刺眼的白光瞬间倾泻而下，照亮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沙发上程时木苍白失措、写满恐惧和倔强的脸。
    程弋就站在灯光下，面无表情。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的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他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怒意，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封的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令人窒息。
    他一步步走过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敲在程时木的心上。
    最终，他在沙发前站定，垂眸看着蜷缩在沙发里的程时木。居高临下。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川。
    程时木仰着头，被迫迎视着他哥冰冷的目光，心脏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程弋看了他很久，久到程时木几乎要崩溃。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一字一句，砸在程时木的耳膜上：
    “程时木。”
    “把你今天说的话，你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寸寸刮过程时木惨白的脸。
    “给我彻底忘掉。”
    “永远，别再让我听到任何一个字。”
    “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