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弋的病拖拖拉拉，总算在周末前彻底好了。人清减了些，下颌线条更显冷硬，但那股子让人不敢靠近的低气压也随之散去。家里恢复了常态，沉默，但有某种秩序。
    周六早上，程弋换上一身利落的运动装，准备出门。程时木正叼着片面包从厨房出来，见状愣了一下：“哥，你去哪？”他哥病刚好，队里应该没任务才对。
    “队里月度体能考核。”程弋系着鞋带，头也没抬，“补上。”
    程时木眼睛瞬间亮了，面包片都忘了嚼：“我能去看吗？”
    程弋系鞋带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他。程时木立刻摆出最无辜最期待的表情，眼睛眨巴眨巴。
    “……随你。”程弋丢下两个字，拉开门走了。
    程时木三两口塞下面包，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市局训练基地里热火朝天。跑道、器械区、格斗场，到处都是穿着作训服挥汗如雨的身影，吆喝声、喘息声、器械碰撞声不绝于耳。
    程弋已经融入了人群，正在做热身。秦朗、赵猛他们都在，看到程时木，远远地招手打招呼。林沐居然也在，穿着白大褂，和几个医护人员站在场边医疗点，看样子是来做保障的。
    程时木撇撇嘴，找了个不远不近的阴凉地蹲着，目光紧紧追随着他哥。
    考核项目一项项进行。负重跑、障碍穿越、战术攀爬……程弋虽然病刚好，但动作依旧利落强悍，每一项成绩都稳居前列，引来不少喝彩。汗水浸透了他背后的作训服，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程时木看得心潮澎湃，与有荣焉，恨不得告诉旁边每一个人那是我哥。
    最后一项是自由格斗对抗抽签。气氛瞬间被点燃。抽签结果出来，程弋对上了赵猛。
    场边口哨声、起哄声炸开。赵猛摩拳擦掌，嘿嘿直笑：“程哥！手下留情啊！”程弋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脖颈，眼神沉静。
    两人上场，裁判哨响。
    赵猛势大力沉，一上来就猛攻。程弋并不硬接，步法灵活，闪避格挡，寻找机会。场下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程时木看得屏住呼吸，拳头攥得死紧。
    几个回合后，程弋抓住赵猛一个猛扑后的微小空档，侧身、擒腕、别腿，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砰”一声闷响，赵猛庞大的身躯被狠狠摔在垫子上！
    场边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喝彩！
    程弋松开手，退后一步，伸手想把赵猛拉起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赵猛落地时似乎扭了一下，捂着右脚踝，脸色瞬间白了，额头上冷汗涔涔，竟然一时没能站起来。
    “猛子！”“怎么了？”
    离得最近的程弋和裁判立刻蹲下查看。场边的林沐和医护人员也立刻提着药箱冲了上去。
    程时木心里一紧，也赶紧跑过去，挤进人群。
    赵猛疼得龇牙咧嘴：“脚……脚踝……好像扭了……”
    林沐蹲下身，动作专业地检查着他的脚踝，轻轻一碰，赵猛就倒吸一口冷气。
    “可能韧带拉伤，或者骨裂。需要马上冰敷固定，送医院拍片。”林沐快速判断，抬头对程弋说，“搭把手，扶他过去。”
    程弋点头，和另一个队员一左一右，小心地把赵猛架起来。赵猛右脚不敢沾地，大半重量都压在程弋身上。
    林沐在前面开路，指挥着：“慢点，那边医疗点有担架！”
    程弋架着赵猛，一步步往场边走。赵猛个头大，又完全使不上力，全部重量沉甸甸地压下来。程弋病体初愈，额角青筋微微凸起，抿着唇，一声不吭地撑着。
    就在快要走到场边时，程弋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或者是力竭没站稳，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向旁边踉跄半步！
    “小心！”周围几人惊呼。
    眼看两人都要摔倒——
    一直紧跟在旁边的林沐反应极快，猛地跨前一步，不是去扶赵猛，而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紧紧揽住了程弋的腰！另一只手同时抵住了程弋的后背，用自己身体的力量，硬生生将他稳稳定住！
    程弋的身体撞进林沐怀里，两人身体紧密相贴了一瞬。林沐的手臂牢牢环在程弋腰间，甚至因为用力，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侧头，嘴唇几乎贴着程弋的耳廓，急促地低声问：“没事吧？”
    那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和极度亲密的姿态。
    程弋稳住了身形，喘了口气，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林沐却没有立刻松开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半扶半抱着他，和另一个队员一起，迅速将赵猛安置到了赶来的担架上。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不过几秒钟。
    但程时木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着他哥被林沐紧紧搂住腰，看着他哥没有丝毫抗拒地靠在林沐怀里，看着林沐贴在他哥耳边说话时脸上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紧张……
    像是一桶冰水夹杂着烧红的炭，猛地从他头顶浇下。冰火交加，炸得他四肢百骸都在瞬间麻木，又在下一秒涌起尖锐的刺痛。
    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只能看到那两个人紧贴的身影，像慢镜头一样在他眼前反复播放。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哥不是不需要依靠，只是那个能让他依靠的人，不是自己。
    原来林沐和他哥之间，真的是那种……他连想都不敢细想的关系。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和酸楚猛地攫住了他。心脏像是被那只搂在他哥腰上的手狠狠攥住，捏得血肉模糊，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眼睁睁看着林沐安排好赵猛，又转身极其自然地抬手，用袖子替他哥擦了擦额角的汗，低声说着什么。他哥微微颔首。
    那么默契，那么理所当然。
    程时木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人。
    “哎，小心点！”那人嘟囔了一句。
    程时木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转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去。他跑得很快，很急，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阳光刺眼，训练场上的喧嚣被远远甩在身后。
    他却只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