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签收不代表原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8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五日后,楚夜宫正坐在工作室的灯控台前,手指在调光面板上滑动,测试一组渐变程序。
    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来自驿站的短信:“您有一个到付件需签收,请尽快领取。”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指尖停在半空。
    不是温时月生日那天寄出的箱子那一个早已显示“已签收”。
    这个是退回来的?
    她心里没来由地一沉,却并不惊讶。
    她早该想到,那样沉重的东西,怎么可能被轻易接纳。
    她起身披上外套,没关灯,任由几束冷白光悬在空中,像未完成的句点。
    驿站藏在小区后巷,铁皮顶棚下堆满包裹,李姐坐在小马扎上嗑瓜子,见她进来,立刻站起身,从柜台底下拖出一个纸箱。
    “小楚啊……”李姐语气压得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箱子退回来了,写着拒收。但你看这儿”她指着封口处明显被撕开又重新粘上的痕迹,“人家家人开过包了。”
    楚夜宫接过箱子,指尖触到胶带粗糙的边缘。
    面单上,“拒收”两个红字刺眼地印着,可收件地址那一栏,却被人用黑笔多添了一行小字:东西收到了,谢谢。
    “对方家里的老太太留了话。”李姐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折好的信纸,递给她,“说是你寄的那个搪瓷缸,她儿子小时候也有一模一样的。她让我转告你,太贵重了,不敢收,更不敢还给你。”
    楚夜宫低头看着那张纸,没有立刻打开。
    风从门口灌进来,吹起她袖口的一角,猎猎作响。
    她忽然觉得有点冷。
    她当着李姐的面撕开胶带,动作干脆,仿佛只是在拆一个无关紧要的快递。
    箱子里除了那个熟悉的搪瓷缸,还有一个褪色的旧铁皮糖盒,漆面斑驳,印着上世纪八十年代常见的卡通火车图案。
    她记得温时月提过一次:“我妈总把零钱塞进我小时候最爱的那个糖盒里,说存着给我娶媳妇用。”
    她掀开盒盖,里面没有钱,只有一张对折的信纸。
    字迹陌生,却工整得近乎虔诚:
    闺女:
    他是我儿子。
    我知道你们的事,不多,但他最近瘦了,夜里常醒。
    他不让我跟你说这些,可我还是想替他说声对不起。
    你寄来的第一盏灯,他还留着。
    就放在床头柜上,每晚都亮着,微光那种,他说像你调试展厅时用的氛围灯。
    可他不能回头了。
    家里老人病着,婚也订了,对象是老家医院的护士,性子好,能撑家。
    我不是为他辩解,只是想让你知道他不是不在乎,是他扛不动了。
    谢谢你替他记得那些年。
    我们这一代人,总以为沉默是责任,其实伤人最深。
    愿你往后,光都照在你要走的路上。
    温海生
    信纸很轻,落在掌心却像一块烧红的铁。
    楚夜宫站在街口,身后是驿站昏黄的灯光,面前是车流不息的城市街道。
    风吹得她几乎站不稳,可她没动,也没哭。
    她只是将信纸折好,放进外套内袋,靠近心脏的位置。
    林晚是打完电话才赶来的。
    她一路跑得喘,看见她站着不动,立刻冲上前抱住她:“现在你该放下了吧?他家人都出面了,你也看到了,他也有苦衷……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楚夜宫在她怀里轻轻摇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不是为了让他家人心安,也不是要他愧疚。我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得到回应。”
    她抬起头,望着城市上空那片被霓虹染成暗红色的天幕,像一片永不愈合的伤口。
    “我只是要把我自己,从那段关系里捞出来。”
    当晚,她回到工作室,没有开主灯,只点亮了一盏角落的台灯。
    屏幕亮起,她新建了一个项目文件夹,命名:《光的葬礼:二十五个告别的瞬间》。
    光标在空白文档上闪烁。
    她开始写第一段方案陈述:
    “本项目以”时间”为轴线,以”物”为载体,重构一段关系的完整生命周期。每一件礼物,对应他生命中的一年,从出生至二十五岁。材料选取基于其原生环境、成长轨迹与私人记忆碎片,力求在物质形态中凝结情感真实。
    不为重逢,不为救赎他人,只为完成一场自我仪式将爱从执念中剥离,让光不再困于回忆的容器。”
    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退出文档,打开相册备份文件夹。
    她在其中建立了一个新子集,命名为:第一年-已完成。
    然后,她走到储物架前,拉开第三个抽屉那里静静躺着一堆未拆封的原材料:木料、铜丝、微型电路板、星图打印纸……
    她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落在一块浅色椴木上。
    窗外,月亮沉入楼宇之间,像被城市吞没的残梦。
    而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楚夜宫开始制作第二件礼物时,已是深秋。
    窗外的风裹挟着枯叶拍打玻璃,她坐在工作台前,手中砂纸缓缓摩挲过一块枫木板面。
    灯光柔和地洒在桌角的相册上那本《第一年已完成》已经翻到了第二页。
    照片里是第一份礼物:一只用暖黄树脂封存了星轨图的小夜灯,底部刻着“0岁:你来到世界的那天,月亮刚好行经巨蟹座”。
    那是他们初识时温时月随口提过的一句冷知识,他说自己出生那晚,母亲说天象温柔得像神明亲吻人间。
    她没想过这些细碎的记忆会成为日后埋葬爱情的砖石。
    每完成一件礼物,她就在相机前静静摆好构图,按下快门,再将照片归档进对应的年份文件夹。
    动作机械而庄重,仿佛不是在准备一份寄往过去的馈赠,而是在为某座陵墓立碑。
    第二年的礼物是一双手工缝制的布鞋内衬,选用的是婴儿襁褓常用的棉麻材质,边缘绣了一圈极小的波浪纹他曾在“每日三问”中提起,小时候发烧,母亲总用湿毛巾一圈圈擦拭他的手腕和脚心,“她说海水能降温,我信了好久”。
    到了第十三件,她停顿了很久。
    那是一个地铁高架桥的木质模型,按照温时月某次深夜倾诉中的描述复刻:七根立柱,斜拉钢索的弧度,桥面两侧防噪屏的缺口位置,甚至连轨道衔接处的轻微震颤感,都被她以榫卯结构模拟还原。
    她在桥体内部暗设了一个微型播放器,电池可续航三个月,循环播放三十秒录音。
    她录了整整十七遍才满意。
    “本次列车终点站:不再等待。”
    她的声音被调成略带电流感的广播音色,尾音轻得近乎消逝。
    这是她说过的最后一句属于他们之间的话,也是唯一一句没有温度、却刺穿所有幻想的宣告。
    那一夜,她把模型放进箱子里,贴上编号“13/25”,拍照,归档,关灯。
    日子就这样被切割成一个个精确的单位。
    她不再失眠,也不再刷那个早已注销的社交软件。
    林晚有时来工作室送饭,见她沉默地焊接电路或打磨木材,总会忍不住劝:“你还想让他知道吗?哪怕一眼?”
    楚夜宫只是摇头。
    “我不是写信给活着的人,”她低头拧紧一颗螺丝,“是在烧掉一封从未寄出的遗书。”
    最后一个箱子封箱那日,天空灰得如同未曝光的底片。
    她将二十五个包裹按序排列在空旷的地面上,像举行一场无声的阅兵。
    每一个都贴好了单据,写清了年份与寄语,唯独没有署名。
    她登录旧账号,输入查询码,逐一核对物流状态。
    屏幕跳动片刻,最终定格
    【全部:已签收】
    指尖悬停在触控板上,她忽然点开浏览器,搜索温时月老家城市的天气预报。
    “晴转多云,气温18℃。”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像是确认某个遥远生命是否仍在呼吸。
    然后关闭页面,起身走到主控台前,长按电源键重置系统。
    原本浮动着星图与光影动画的背景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黑。
    白色文字浮现:
    “系统初始化完成。欢迎进入下一阶段。”
    她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随后,她转身走向储物间,打开第三个抽屉,将剩下的原材料重新分类。
    那些未拆封的铜丝、木料、感应芯片,被她一一编号、登记,整齐码放。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几个尚未启用的空箱子上。
    她取出笔,在每个箱盖上写下新的编号序列这一次,数字不再是递增的“1至25”,而是某种只有她自己能懂的标记方式。
    风从窗缝钻入,吹动桌上一张打印稿的边角,露出背面手写的两行字:
    “签收不代表原谅。”
    “但有些光,必须亲手熄灭。”

    作者闲话:

    喜欢的朋友们记得收藏,订阅,推荐~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