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初听到谭明煦的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过了几秒才开口：“没有，工作都顺。”
    语气还是淡淡的，没多解释。
    谭明煦看着他的侧脸，知道他不想多说，也没再追问，只是把目光移到车窗外。
    路灯的光扫过车厢，照在宋正初的袖口上，能看到一点细小的褶皱——他平时总把西装打理得整齐，今天倒少见。
    车开了大概二十分钟，谭明煦突然想起什么，又开口：“对了，上次你说要换的那盏床头灯，我已经买好了，放在你房间里。”
    宋正初“嗯”了一声，视线依旧盯着前方：“知道了，等我有空装。”
    “你什么时候才有空啊？”谭明煦忍不住问，“你都快半个月没好好在家待过了。”
    宋正初沉默了一下，才说：“下周吧，下周有个项目收尾，之后能歇两天。”
    谭明煦听到这话，眼睛亮了点：“那说好了，歇的时候我们去吃上次那家海鲜粥？你之前说味道不错的。”
    “再说吧。”
    又过了一会儿，车慢慢靠近雅苑小区门口——这里是他们俩一起住了快十年的地方，从宋正初读大学时搬出来住到现在至今没换过。
    宋正初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的路边，没立刻熄火，侧头对谭明煦说：“我等下要去公司，你一晚上没合眼，回去先吃点东西再睡，别在家瞎折腾着玩游戏或者看剧。”
    谭明煦正解着安全带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眼里满是吃惊：“你刚从外地赶回来，连家都不回就要去公司？”
    宋正初没接他的话，只继续交代家里的事：“张阿姨早上过来过，早饭放在厨房的保温箱里，还做了让你助眠的忌廉鲜奶，在冰箱最上层，记得拿出来热一下再喝。”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别喝鸳鸯了，里面有咖啡，你本来就缺觉，喝了一会儿又该睡不着。”
    “你自己都没睡，我怎么睡得着？”谭明煦把解开的安全带又拉了回去，手指捏着安全带的卡扣，“那我跟你去公司，你带我一起，你不睡我也不睡，大不了我就在你办公室的休息室蜷一会儿，不打扰你做事。”
    “别闹了。”宋正初听到这话，停下原本要挂挡的手，转头看向他，语气沉了沉：“我今天要开三个会，还要跟合作方谈合同细节，真的没空陪你。”
    “我不用你陪！”谭明煦提高了点声音，“我就待在休息室，你忙你的，我不跟你添乱。”
    宋正初沉默了几秒，像是想缓和气氛，又说：“你提的那个朋友Michelle，我会让助理联系TVB那边的人对接资源，这事我记着，你放心了吧？”
    谭明煦刚好把安全带系紧，听到这话，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眼神也冷了几分，盯着宋正初问：“你什么意思？”
    宋正初绷着下颌线，没再说话，手指又放回了方向盘上，指节轻轻泛白。
    谭明煦等了大概半分钟，没等到他的解释，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连声音都带了点颤：“你是觉得，我怕你不给我那个朋友资源，所以故意跟着你去公司，盯着你办事？”
    宋正初还是没吭声，只别开脸看向车窗外，小区门口的保安正在给进小区的车登记，现在还很早，路灯还没熄，灯光下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线条。
    谭明煦越想越气，手用力扯着安全带的卡扣，“咔嗒”一声解开，伸手去拉车门：“宋正初，我系呢种人咩？咁多年啦，我同你好得唔系咁耐  ！”
    他推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车厢，又回头看着宋正初，语气里满是委屈和愤怒：“想睡就睡，唔想睡就算，我唔理你啦！”
    说完，他“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声音重得震得车窗都轻微晃了晃，接着转身就往小区里走，脚步又快又急，后背都绷得笔直。
    坐在车里的宋正初望着他愤怒的背影，肩膀慢慢垮了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去按车窗的按钮，想叫住谭明煦，手指悬在按钮上几秒，最终还是收了回来，只盯着那道背影消失在小区大门后，才发动车子，朝着公司的方向开去。
    车子开出没多远，宋正初还是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直到雅苑小区的大门彻底看不见，才收回目光，指尖在方向盘上又无意识地敲了敲——他不是怀疑谭明煦，只是最近项目压得紧，脑子转得慢，话没说清楚才闹了误会。
    ——
    到公司楼下时，助理已经在门口等着，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见他下车赶紧迎上来：“宋总，上午九点的会议资料都整理好了，合作方那边刚才又发了份补充协议，我放您办公桌上了。”
    “知道了。”宋正初接过文件，脚步没停，“对了，帮我联系一下TVB的项目负责人，找几个近期合适的影视资源，推给一个叫Michelle的艺人，资料让他们先拟份初稿发过来。”
    助理愣了一下，赶紧记下来：“好的，我现在就去办。”
    宋正初走进电梯，看着镜面里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想起谭明煦刚才红着眼眶的样子，心里又沉了沉。
    他拿出手机，想给谭明煦发消息解释，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又删，最后只打了句“记得吃早饭”，犹豫了几秒才发出去。
    另一边，谭明煦回了家，一进门就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桌上的保温箱敞着口，里面的粥还冒着热气，可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宋正初的消息，心里的气还没消，看都没看就把手机扔回了沙发上。
    躺了没一会儿，肚子开始咕咕叫，他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厨房，把粥倒进碗里，又从冰箱里拿出忌廉沟鲜奶加热。
    喝着甜甜的鲜奶，他想起以前宋正初总会盯着他把早餐吃完才去上班，心里的火气又降了点，忍不住拿起手机，点开了那条没看的消息。
    刚看完，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微信，附带一个文件：“谭先生，宋总让我把给Michelle小姐找的资源初稿发您一份，您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谭明煦点开文件，里面列着三个不同类型的剧本资源，还标注了每个资源的优势和适配角色，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他拿着手机，手指捏了捏，刚才的委屈慢慢变成了点说不清的滋味——宋正初向来这样，嘴上不会说软话，做事却从来没含糊过。
    他放下手机，几口喝完碗里的粥，起身走到宋正初的房间，看着床头柜上那盏没装的新灯，又想起宋正初今早疲惫的侧脸，心里的气彻底散了。
    他拿出手机，给宋正初回了条消息：“资源我看了，没问题。你中午要是有空，我给你送午饭过去。”
    宋正初这会儿正在开会，手机调了静音，直到中场休息拿起手机看到消息，紧绷的嘴角还是没松下来过。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仰头靠在宽大的办公椅背上，手腕用力，椅子带着他转了半圈，正对着落地窗。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能清楚看到不远处那家规模很大的商场——外墙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光，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这家商场是和宋家早年就有合作的产业，如今还在正常运营。
    宋正初盯着商场看了几秒，思绪不自觉飘回几年前。
    那时他刚接手谭家公司满一年，宋家的人就找上了门。
    带头的是他大伯，一见面就开门见山，说他既然已经住进谭家，成了“谭家的人”，就该把手里宋家的股份交出来，理由是“外人不该占着宋家的东西”。
    那些股份是他父亲去世前就拟好遗嘱留给他的。
    那年他才五岁，父亲怕他出事，特意把遗嘱交给了关系要好的谭父保管，之后一直存放在律师那里。
    直到他二十岁正式接手谭家旗下的昱博公司，宋家的人才终于按捺不住找上门来。
    那时候他刚出社会没多久，看着还像个毛头小子，却比谁都有魄力——从谭父嘴里问出律师的联系方式后，当天就直奔律师事务所，把遗嘱做了公证，牢牢握住了股份。
    之后又跟宋家那群长辈硬拼了好几个月，开会时据理力争，谈判时寸步不让，甚至不惜撕破脸，最后才逼着他们松口，乖乖把宋家原本的公司交了过来。
    在他还没长大、没接手公司之前，宋家公司里他大伯的股份最多，一直盯着掌权的位置。
    他当年会在谭家待这么多年，也是因为父亲生前放心不下——宋父知道自己大哥心术不正，怕他对年幼的宋正初不利，毕竟宋正初手里的股份按遗嘱算，是在大伯之上的，只要宋正初出点事，大伯就能名正言顺地掌权。
    所以从他决定接过宋家公司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掉进了大伯设下的危机里。
    刚开始是明里暗里的打压，大伯一边在宋家公司内部排挤他的人，一边把矛头对准昱博——因为大伯摸清了他的软肋，知道他最在意谭家，最在意谭明煦，所以故意从昱博下手，想逼他让步。
    后来大伯甚至用谭明煦来威胁他，说要找昱博的麻烦，让谭家难做。
    他没办法，只能到处找合作，最后联系上了大陆深圳那边的一位行业大佬。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谈合作，没想到两人聊得投缘，最后不仅达成了合作，还成了能说上话的朋友。
    靠着这位朋友的帮助，他才慢慢稳住局面，一步步把大伯的势力压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他当年算是踩着宋家人的“尸骨”才上位的——把大伯的人清出公司，收回分散的股份，重新制定规则，每一步都没留余地。
    如今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再也没停下过脚步，也不敢停。
    他心里清楚，一旦停下来，那些被他压下去的人就会反扑，到时候不仅他自己会出事，还会连累谭家，连累谭明煦，他怕自己一松劲就会控制不住地“发疯”，更怕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后来他把宋家原来的公司改了名字，叫“臻翰”，和谭家的昱博分开运营，只是偶尔有业务合作。
    谭父之前不是没提过把两家公司合并，说这样更方便管理，也能集中资源，但他没同意。
    他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以后他因为什么事不得不离开，至少臻翰还能独立运作，不会拖累昱博，也能给谭明煦多一层保障。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助理小赵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他跟了宋正初好几年，早就摸清了老板的脾气，见宋正初背对着门口坐着，没说话也没回头，就知道他这会儿心情大概不太好。
    小赵没多问，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咖啡放在办公桌的一角，然后拿出一份文件递过去：“宋总，奇誉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到会议室了，这是他们今天要汇报的会议内容概要，我已经整理好了。”
    宋正初转过椅子，伸手接过文件，随手翻了两页，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一点疲惫。
    他抬眼对小赵说：“嗯，你去通知善威那边，要是他们这次的方案还是达不到要求，没办法落地，就不用再谈合作了，直接终止意向。”
    “明白，我这就去联系。”小赵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从腋下拿出一个酒红色的礼盒，轻轻放在办公桌上，“对了，您上次让我盯着拍的那件礼物，商家今天刚寄过来，我给您带过来了。”
    宋正初的目光扫过那个礼盒，眼神顿了顿。
    他记得这件事——前几天谭明煦拉着他看拍卖网站，说看中了一套首饰，让他帮忙盯着，要是到时候自己忘了，就帮着拍下来。
    礼盒里装的是一套女士用的珍珠首饰，项链和耳环是一套，设计得很精致，一看就不是给谭明煦自己用的。
    这会是送给谁的？会是谭明煦提过的那个TVB艺人Michelle？还是他最近认识的、自己不知道的“乱七八糟”的人？
    一想到谭明煦可能跟别人走得近，他心里就莫名发闷。
    宋正初很快别开眼，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烦，对小赵说：“你要是有空，就先把这个送回雅菀去吧，交给谭先生就行。”
    “好的，宋总。”小赵应了一声，没多问，拿起礼盒就退了出去，还帮忙带上了办公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