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海里缓缓浮起，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钻入鼻腔。
    温言笙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单调的白色天花板，以及床边挂着的半袋透明点滴。
    他微微转动还有些酸痛的脖子，想看看周围环境，然而，刚一侧头，一张放大的脸就猛地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
    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下颌，以及那双因为靠得太近而显得格外圆润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温言笙猝不及防，被吓得一个激灵，让他脱口而出：“我靠！妈的！”
    路承野明显愣住了，圆睁的狗狗眼里担忧迅速被一种极度的震惊和困惑所取代。
    他猛地直起身子，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红晕，结结巴巴地指着温言笙：“你......你你......你居然叫我妈妈？！”
    温言笙：“？？？”
    他差点被自己还没完全顺畅的呼吸噎住，连忙摆手，试图解释：“不是......咳咳.....我没叫你妈妈，我那是在表达我的震惊，就是我们那儿的一种语气词，类似于哎呀，天啊之类的。”
    但路承野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连耳朵尖都变成了粉红色。
    他显然不接受这个解释，坚定的认为温言笙在晕倒醒来后神志不清地对他进行了某种认亲。
    他声音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又羞又恼：“你.....你胡说！我从来没听过有人震惊的时候会说妈！你明明就是叫我妈妈了！”
    温言笙看着他那副快要冒烟的样子，一阵无语，跟一根筋的小狗警官在这种语言文化差异上较真，显然是在浪费口水。
    他索性放弃挣扎，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行行行，你说是就是吧，叫你的叫你的，行了吧？”
    谁知路承野听了这话，脸更红了，几乎要跳起来：“不行！我不是你妈！”
    温言笙从善如流，从善如流地点头：“彳亍，你不是。”
    路承野却不依不饶：“那你为什么叫我妈妈？”
    温言笙感觉自己刚退下去一点的体温又要升高了，他深吸一口气：“行，那我叫的不是你，我叫的是别人，总行了吧？”
    路承野环顾了一下只有他们两人的医务室隔离间，更加理直气壮：“这里哪有别人？！”
    温言笙彻底没脾气了，他抬眼望了望天花板，然后重新看向那个因为一个称呼而纠结得快原地打转的小狗警官，用一种极度无语的语气反问：“路警官，你是不是特别想当我妈啊？”
    “我才没有！”路承野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声音猛地拔高，脸红得快要滴血。
    “那正好，咱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翻篇，OK？”
    路承野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看着温言笙那一脸的惫懒样子，一股气堵在胸口，最终只是憋出了一句：“但......但你明明就是叫我妈妈了！”
    温言笙决定闭嘴，他跟这逻辑鬼才的小狗说不通，他索性向后一靠，闭上眼睛，假装虚弱需要休息。
    他能感觉到路承野的视线还钉在自己脸上，那存在感强烈得无法忽视。
    过了一会儿，他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好看到路承野似乎放松了警惕，正微微侧着身，不知道在看什么。
    而在他身后，那条因为主人情绪激动而一直紧绷着的大尾巴，此刻正无意识地左右摇晃着。
    蓬松，柔软，看起来手感极佳。
    温言笙的毛茸茸癌瞬间发作，渴望压倒了理智，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指了指那条晃动的尾巴：“路警官，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路承野瞬间像被点了穴，整个人僵住，他猛地转身，捂住自己的尾巴，脸上刚刚退下去一点的红潮再次汹涌来袭，甚至带上了羞愤。
    他瞪着温言笙，咬牙切齿地低吼：“温言笙！你别以为你生着病我就不敢揍你！”
    温言笙撇撇嘴，看来直接要求不行，但他眼珠一转，一个绝（wú）妙（chǐ）的鬼点子生成。
    他重新看向路承野，脸上露出一个贱兮兮的笑容，故意拖长了语调，用气音轻轻唤道。
    “妈——妈——？”
    果然，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路承野的脸轰一下又红透了，连脖子都变成了粉色，眼神慌乱得不知所措。
    温言笙趁热打铁，继续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撒娇：“妈妈——就让我摸摸你的尾巴呗？就一下，好不好嘛？妈妈——”
    路承野抱着自己的尾巴，警惕地后退半步，像个被怪叔叔盯上的良家妇男，嘴唇哆嗦着。
    温言笙见状，立马戏精上身，眉头一皱，一手捂住额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哎呦，我头好晕，眼前发黑，恶心......想吐。”
    他一边哼哼唧唧，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瞄路承野的反应：“哎呦喂，我好虚弱啊，感觉快要不行了，除非......除非有小狗的尾巴愿意让我摸一摸，那才是我的解药。”
    他演得夸张又拙劣，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是装的。
    但路承野看着温言笙那苍白的脸色，听着他痛苦的哼哼，再联想到他刚才真的晕倒过，那颗充满责任感的狗狗心，瞬间就被唬住了。
    “你真这么难受？”
    温言笙闭着眼，用力点头，气若游丝：“嗯，只有尾巴能救我。”
    路承野站在原地挣扎了好一会儿，脸上满是纠结，最终，对囚犯身体状况的担忧战胜了羞耻心和警惕心。
    他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挪到床边，然后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将自己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点一点地递到了温言笙的手边。
    温言笙心中狂喜，他伸出手，指尖先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尾巴尖那最蓬松的毛发，感受到路承野猛地一颤，但并没有缩回去。
    然后，他得寸进尺地将整个手掌覆盖了上去，轻轻抚摸。
    尾巴的毛发比他想象中还要柔软顺滑，带着狗狗特有的温暖体温。
    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像是瘾君子终于得到了慰藉。
    路承野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脸颊红得能煎鸡蛋，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手指划过自己尾巴的触感，一种奇异痒意的感觉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温言笙心满意足地摸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柔软和温暖，生病带来的不适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他摸着摸着，倦意再次袭来，竟然就真的抱着那条温暖蓬松的尾巴，嘴角带着一丝餍足的微笑，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路承野才敢稍微动一下。
    他试图把自己的尾巴从温言笙手里抽出来，但对方即使睡着了也抱得很紧，试了几次没成功。
    路承野看着温言笙熟睡中难得显得安静无害的侧脸，最终叹了口气，任命般地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任由自己的尾巴充当安神抱枕。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