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监室区的灯光变得昏暗，只有走廊和每个囚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散发着幽微的红光。
    一天中最安逸的时刻，便是晚上七点，所有监室内的嵌入式电视会准时开启，播放一个小时的联邦新闻联播。
    路承野绷紧了一天的神经，直到这个时段才稍微松懈几分，他站在监控屏幕前，例行公事地扫视着各个监室的情况。
    大部分囚犯都或坐或躺，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某位狮子政要视察农业区的画面，金黄的麦浪和政要威严的鬃毛相得益彰。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最深处那间特殊囚室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屏幕是花的，密集的雪花点夹杂着扭曲失真的声音，显然是信号出了问题。
    几乎就在他注意到问题的同时，监室内的通讯器响了，路承野深吸一口气，接起，里面传来温言笙的声音：“报告警官，电视坏了。”
    路承野对着通讯器公事公办地回答：“收到，会安排技术人员检修。”
    “不能现在修吗？这是今天唯一了解外界的机会，错过很可惜，而且，只是信号接口松了吧？我看过维修工弄过，很简单。”
    路承野沉默了，他确实受过基础的设备维护培训，调试信号这种小事不在话下，巴顿先生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规章里也明确写着，需及时响应囚犯的合理请求。
    他内心天人交战，最终，职业责任感占据了上风，他对着通讯器沉声道：“我进去检查，你退到墙边，双手抱头，面壁站立。”
    “好的，警官。”温言笙配合地回答。
    路承野严格按照程序，先是严肃警告了温言笙一遍，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用权限卡刷开厚重的隔离门。
    温言笙很安静，双手抱头站在墙边，路承野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保持着安全距离，侧着身子，一步步挪到墙边挂着的电视下方。
    他抬头检查接口，果然，连接天线的一个接口有些松动。
    他踮起脚，伸手去重新插紧那个接口，这个动作让他不得不稍微背对着温言笙的方向，注意力也集中在了头顶的线路上。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接口的瞬间，温言笙的脚步声从他身后贴近。
    路承野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但已经晚了。
    温言笙道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精准地袭向他的尾巴。
    温言笙五指张开，结结实实地一把抓住了尾巴中段最蓬松柔软的部位，甚至还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呜嗷——！”
    路承野整个人惊得几乎跳起来，猛地转身，手忙脚乱地捂住自己再次遭袭的尾巴，连警棍都差点脱手。
    “你。。。。。。你你你！”
    路承野气得脸色通红，连耳朵尖都变成了深粉色，他手忙脚乱地重新握紧警棍，颤抖地指向温言笙。
    “你这是扰乱监管秩序！我，我会处罚你的！”
    温言笙看着他炸毛的样子，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极轻地笑了一声。
    “行啊。”温言笙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甚至往前凑近了一小步，“但我这还是初犯呢，初犯该怎么惩罚呢？警官，你给我普及一下规章呗。”
    路承野被他问得一噎：“口头。。。。。。口头教育！”
    “但是，”他立刻强调，试图找回场子，“你这不是初犯！你今天上午才。。。。。。”
    “不不不，”温言笙打断他，一本正经地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警官，这不一样，下午那次，动作是拽，用的是巧劲，刚才这次，动作是捏，力度，角度，接触面积都不同，从行为学上分析，这是两种独立的侵权行为，所以，这次是初犯。”
    路承野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欲言又止了半天，脸憋得更红了，最后才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强词夺理！我要告诉典狱长！你完了！”
    说完，他再也顾不上修什么鬼电视，捂住自己的尾巴，狼狈不堪地冲出了监室，锁上了门。
    ——典狱长办公室。
    “所以，他是说拽和捏是两种不同的行为？”
    “是的长官！他这是公然挑衅监管权威！而且行为极其恶劣！”
    典狱长摸了摸自己下巴上修剪整齐的短须，沉吟片刻。
    一个危险的退化种，行为难以预测，确实需要严加管束，以儆效尤。
    “知道了，特殊囚犯温言笙，行为不端，扰乱秩序，禁闭七天，小路，你去执行吧。”
    “是！长官！”路承野立刻敬礼，心里总算出了口恶气，禁闭室，那可不是好待的地方，看你还敢不敢薅我尾巴。
    禁闭室，顾名思义，比普通囚室更加狭小，阴暗，完全隔绝光线和声音，通常关进去的囚犯，不出三天就会精神萎靡，出来时眼神都是涣散的，然而，温言笙似乎是个例外。
    路承野被指定负责给禁闭室送饭，这让他有点郁闷，每次通过狭小的送饭口时，都能看到温言笙靠在墙壁上，姿态甚至称得上悠哉。
    有一次，当路承野憋着气，准备迅速关上送饭口时，里面传来温言笙平静的声音：“谢谢。”
    路承野动作一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谢谢？谢什么？谢这猪食都不如的营养餐？还是谢这暗无天日的禁闭？他莫名其妙，最终归结为这二逼的精神病又发作了，赶紧关上了口子。
    七天禁闭，对温言笙来说，仿佛只是换了个更安静的地方待着，出来时，他除了脸色更苍白一点，没什么变化，甚至，路承野觉得他好像还胖了一点点？
    重回原来的囚室，生活似乎没有太大变化，硬要说的话，就是多了每天一小时的放风时间。
    这天中午，路承野照例绷着脸，将午餐通过传递口塞进温言笙的监室，他完成任务，转身欲走。
    “路警官。”温言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路承野脚步一顿，没好气地，但依旧保持基本职业素养地应道：“什么事？”
    “我想和你聊会儿天。”
    路承野心头火起，冷冷道：“规章第七条，囚犯不能与狱警随意攀谈。”
    “哦。”温言笙应了一声，停顿了两秒，然后再次开口，“那如果囚犯出现抑郁，负面情绪，主动向狱警倾诉，是允许的吗？我记得心理健康手册里有这一条。”
    路承野被噎了一下，确实有这条规定，旨在防范囚犯因心理问题自残或制造事端，他只能硬邦邦地回答：“允许。。。。。。”
    “那我现在抑郁了。”温言笙立刻接上，“我可以开始向您倾诉了吗？路警官。”
    路承野握着警棍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对着通讯器低吼道。
    “说！吧！”
    温言笙在那头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点故作正经的意味，让正打算离开的路承野脚步一顿，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路警官，我说真的，我真的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在我来的那个地方，没有兽人，大家都长我这样。”
    路承野抱着胳膊，背对着观察窗，无声地翻了个白眼，又来了，这套精神病说辞。
    “我在我们那儿，本来混得还不错，眼看就要跻身成功人士行列了，结果呢，被一个傻逼从背后捅了刀子，阴沟里翻船，年纪轻轻就锒铛入狱。”
    他轻轻叹了口气：“结果，我在监狱里一时想不开，再醒来，就到了这个鬼地方。”
    “路警官，你说，我不会是生前作恶太多，死后被贬入畜生道了吧？我看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路承野终于忍无可忍：“5110！你这精神病到底什么时候得的？臆想症也得有个限度！”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