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特殊羁押中心，地下三层。
    路承野深吸一口气，平复过快的心跳，但崭新的深蓝色制服领口似乎有点太紧了，勒得他喉咙发干。
    这是他作为见习狱警正式上岗的第一天，不免有些紧张。
    “紧张了，小路？”同行的老狱警巴顿咧开嘴，露出尖牙，他是位黑熊兽人，壮硕得像一座小山，他粗糙的大手拍了拍路承野的肩膀，力道让路承野踉跄了一下。
    “有，有一点。”
    巴顿哼笑两声，带着点过来人的优越感：“正常，这一层关的都是些比较特殊的家伙，不过别担心，规矩你昨天都背熟了，只要按规章办事，出不了大乱子。”
    他们走在空旷而冰冷的走廊上，厚重的防爆门一扇扇向后掠过，每扇门后都传来不同的声响。
    走到走廊最深处一扇格外厚重的隔离门前，巴顿停下了脚步。
    “喏，你的第一个任务，看管这个房间里的犯人。”巴顿用大拇指指了指门上的电子屏，上面记录了犯人的简单信息。
    【5110：退化种/精神病患者】
    路承野有些疑惑，在这个由兽人主宰的世界，退化种这个词几乎只存在于历史课本和恐怖故事里，意指那些无法完全化形，保留过多野兽特征甚至失去智慧的个体，是进化失败的象征。
    而像他这种没有丝毫兽类特征的人类，他只在画册上见过远古祖先的图片。
    巴顿压低声音道：“据说他是从第七精神病院转过来的，这家伙危险得很，别被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骗了，他在精神病院里就惹了不少麻烦，据说是个变态，总想扯下别人的尾巴和耳朵！”
    路承野感到自己蓬松的尾巴根一阵发凉，对于兽人来说，耳朵和尾巴是极其敏感且重要的部位，是表达情绪，保持平衡的关键，更是尊严的一部分。
    一个以扯下它们为乐的家伙？光是想想，就让他颈后的毛几乎要炸起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巴顿耸耸肩：“谁知道精神病脑子里想什么？总之，你是新来的，精力旺盛，看好他是上头的意思，记住，除非必要，否则不要和他有任何交流，送饭时把餐盘从传递口递进去就行，绝对不要靠近观察窗，他的任何话，都当是放屁，明白吗？”
    “明白！”路承野大声应道。
    这是他的职责，他梦想成为扫黑除恶，匡扶正义的警官，怎么能被一个区区退化种吓到？
    巴顿又叮嘱了几句操作流程，这才用最高权限卡刷开隔离门的外部闸门，留下路承野一人站在狭小的监控隔间里，内层是一面巨大的单向防弹玻璃，从外面可以清晰看到囚室内部。
    路承野做了几次深呼吸，板起脸，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严肃而不可侵犯，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凑近观察窗。
    囚室四壁惨白，只有一张固定在地上的金属床和一个同样无法移动的便池。
    一个穿着白色拘束服的身影背对着门，坐在床沿，身影看起来确实瘦削，黑发，肩膀不算宽阔，与危险二字实在难以联系。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变态退化种？路承野心里嘀咕，警惕心稍稍放松了一丝。
    也许传闻有夸张的成分，他忍不住想看得更仔细点。
    就在这时，囚室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侧过头来。
    那是一张相当年轻的脸庞，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下颌线条流畅，鼻梁挺直。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颜色是纯粹的黑色，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幽静湖水。
    路承野愣住了，这张脸，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通缉令上？还是在某个档案里？他蹙起眉，回忆着。
    就在他努力回想时，温言笙完全转过身，面对着观察窗的方向。
    观察窗是用特殊材料制成，外面的人能看到里面，而里面的人看外面只是一面镜子，但他的目光却精准地落在了路承野所在的位置。
    温言笙的视线缓缓下移，越过了路承野的脸，最终定格在了他毛茸茸的尾巴上。
    然后，在路承野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温言笙的手臂穿过特制传递口，一把攥住了路承野那蓬松尾巴尖的一撮毛。
    路承野猛地向后一跳，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那只手，整个人弹开撞在背后的墙壁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
    他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尾巴，脸瞬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你。。。。。。你你你。。。。。。！”他指着观察窗，气得话都说不利索。
    观察窗另一面，温言笙已经收回了手，看着被自己拽下来的几根尾巴毛，轻轻捻了捻。
    “哟，这次还是个小狗警官？”
    流氓！变态！臭退化种！果然和巴顿先生说的一模一样！不，比说的还要过分！
    路承野在心里疯狂咆哮，所有的职业素养和正义梦想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气呼呼地重重哼了一声，逃离了监控隔间，一路冲回值班室，抱着自己的尾巴检查了半天，确认没有秃掉一块毛，才惊魂未定地坐下。
    ————
    午饭时间到了，囚犯们被依次带往食堂，只有那间特殊囚室例外，按照规矩，路承野需要亲自将餐盘通过传递口送进去。
    他端着餐盘，磨磨蹭蹭地走到隔离门前，动作僵硬地打开传递口的外盖，迅速将餐盘塞进去，然后飞快地关上盖子。
    然而，里面的人这次并没有偷袭，传递口的内侧被取走餐盘后，一个年轻男声透过小小的开口传了出来。
    “警官先生，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路承野板着脸，充耳不闻，转身就走，巴顿先生说了，不要听信他的任何话！
    “我真的没想拐卖儿童。”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我以为那是只流浪猫，他在长椅上睡觉，我以为没人要呢。”
    变态的狡辩！下流！路承野强迫自己迈开步子。
    “在我的世界里，遇到流浪猫带回家喂养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没想到，在这里会是重罪。”
    还你的世界？路承野心里犯嘀咕，果然是精神病院出来的。
    下午是放风时间，高墙围起的露天场地，头顶是一小片被电网分割的天空。
    其他囚犯有的带着狰狞伤疤，有的眼神凶戾，都贪婪地呼吸着相对自由的空气，活动着筋骨，或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
    只有温言笙是个例外，他依旧穿着那身显眼的白色拘束服，安静地站在场地边缘，他似乎对阳光和自由空气并不渴望，那双深黑色的眼睛，自始至终都只盯着一个人。
    路承野被他看得脊背发毛，他故意转过身，用后背对着温言笙的方向，但总觉得有两道视线像针一样扎在自己的尾巴上。
    然而，温言笙却主动走了过来，路承野立马紧张地握住了腰间的警棍。
    “警官。”温言笙开口。
    “退后！保持距离！”路承野厉声喝道。
    温言笙从善如流地停下脚步，看着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又来了！路承野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他。
    “我来自一个没有兽人的世界，那里只有像我一样的人类，没有耳朵，也没有尾巴。”
    “我来这里之前，在另一个监狱，我们那个世界的监狱，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了出来，结果，就因为我想收留一只流浪猫给我干这里来了。”
    “所以你看，我其实挺倒霉的，刚从一座监狱出来，没喘口气，就又进了另一座。”
    路承野被他这一大段云里雾里，真假难辨的话搞得有点懵。
    他瞪了温言笙一眼，色厉内荏地凶道：“回去站好！放风时间快结束了！”
    温言笙看了看他，没再说话，顺从地退回了角落：“我就知道，没人懂我的忧郁。”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