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申时，日影西斜，将匈奴铁骑的影子在冻土上拉扯得细长扭曲。
    莫勒镇城头，赵德柱左手扶住覆着厚厚冰壳的墙垛，抬眼凝望远处那片黑压压的匈奴大军，面色凝重。
    距离匈奴第一波进攻撤退后，已过去三个时辰。
    战场陷入一种紧绷而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在呼啸。
    匈奴阵中，炊烟渐熄，马群咀嚼豆渣的细碎声响混着铁甲摩擦声，被北风裹挟着飘上城头。
    黑衣军师与大单于粥稽并辔而立，马鞭在冻土上划刻，鞭梢犁开的雪痕渗出薄冰，反射着冷冽的寒光。不时有数骑自各方奔回，滚鞍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那是游骑兵在精准勘验陷坑残宽、以绳尺丈量冰覆的城墙高度、标记弩炮的极限射程。
    北风裹挟着雪沫和砂砾，凶猛地抽打着莫勒镇的城墙，风力持续增强。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撕扯出裂帛般的尖啸。
    王果与鲁方并肩站在城头上方，两个人手牵着手看着远处的匈奴大军。鲁方宽厚粗糙的大手紧紧包裹住王果冰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刺骨的寒意。
    王果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北风，风力越来越强，已经快要达到六级风的强度。王果明白，北风对于自己这边的弓箭手的作战环境极为不利，原本超远的射程也会因为风的阻力被迫变短，甚至能够影响弓箭手射击的精准度。而且，万一对方利用火攻，完全可以借助北风对我方造成不小的伤害。
    王果凝望着远处蠢蠢欲动的匈奴大军，低声道：“风变了，他们……马上就要进攻了。”
    鲁方下意识地反手按住背后那把漆黑如墨的巨弓，沉声道：“不怕！只要他们敢靠上来，我就用这长弓把他们一个个钉死在地上！”
    王果立刻想起那撕裂空气的恐怖音爆，急忙劝阻：“不可，如果你在城墙上用内力开弓，惊鸿长弓的剧烈震动势必震裂，甚至震塌这些覆盖城墙的冰层！匈奴再想爬城墙就会变得容易了。”他转头，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鲁方的眼睛：“哥，你的内力终究有限，不到最后不要用内力使用这把弓。”
    鲁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内力只够射三箭，这三箭内力，是他在瞬息万变战场上扭转乾坤的关键底牌，绝不能浪费。他垂眼瞥了瞥脚下光滑如镜的坚冰，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不用内力，只凭我的蛮力拉弓射箭！”
    就在此刻，
    呜！
    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战号声骤然响起，如同裹着毛毡的重锤，顺着呼啸的北风狠狠撞进每个人的耳鼓。
    王果心头一紧，猛地回头：“第二波进攻来了！”
    城墙上，赵德柱扶墙的手掌骤然收紧。他看见匈奴本阵中，那面狰狞的狼首黑纛被高高擎起，纛尾在狂风中狂舞，宛如一只活过来的巨狼在抖动鬃毛。
    “全军准备迎击。”赵德柱灌注内力的吼声如闷雷滚过城头，清晰地传入每个将士耳中。
    北方军瞬间进入战斗状态。弓箭手弓步立定，弹簧弓弦绷紧；弩炮处，两名炮手肩扛沉重的包铁标枪，铁靴在结冰的垛口边打滑，将枪尾“哐当”一声砸入发射槽，四人青筋暴起推动绞盘，青铜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碾轧声，弓弦呻吟着绷成满月；城墙下，投弹手屏息凝神，双臂肌肉贲张，紧握点燃引信的陶罐，只待一声令下。
    王果松开鲁方的手：“哥，保重！我去塔楼！”他明白，战争一旦开始，自己这个文员留在城头非但无益，反而可能成为累赘。
    鲁方：“自己小心！”
    王果矮身疾行，奔向相对安全的塔楼。
    匈奴铁骑的洪流，随着战号再次启动，依旧是铁骑军团在前面作为前锋。万蹄踏地之声汇成沉闷的雷鸣，撼动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