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在前面的重骑凭借厚重铁甲，闷头硬生生冲过了火墙，但紧随其后的轻骑兵和大量步兵却被迫在灼人的热浪前紧急勒马止步。冲势受阻，后续部队不明就里，顿时前拥后挤，阵脚大乱，咒骂、惊呼、马匹的惊嘶响成一片！
    粥稽单于见状，目眦欲裂，高举狼头纛，声嘶力竭地狂吼：“冲过去！穿火者！赏羊百口！后退者死！”
    重骑督战队闻令，凶神恶煞般抡起沉重的长柄战斧，策马冲入混乱的轻骑队伍，对着犹豫退缩的士兵劈头盖脸就砍！
    滚烫的鲜血泼溅到炽热的火焰上，发出“嗤嗤”的恐怖声响，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被逼到绝境的轻骑兵只能紧闭双眼，猛夹马腹，绝望地冲入火海！
    霎时间，人马的毛发衣物被点燃，化成一个个人形火球，惨嚎着、翻滚着撞入后面的陷坑，火球在坑中翻滚、堆积，惨不忍睹！
    赵德柱面无表情，左手再次举起，这次是三指并拢。
    步兵营营长心领神会，令旗急挥。
    城头两侧早已就位的弩炮发出令人牙酸的“嘣嘣”巨响！手臂粗的铁羽巨箭，尾部拖着燃烧的浸油麻绳，如同一条条低空掠过的黑色火龙，呼啸着直奔火墙后方正在疯狂砍杀督战的匈奴重骑！
    一支巨箭带着千钧之力，将一名督战重骑连人带甲贯穿，余势不减，竟将其身后的战马也钉穿，如同血腥的糖葫芦！箭尾燃烧的火绳炸裂开来，火星四溅，铁甲缝隙中露出的皮裘瞬间被点燃，这些沉重的铁疙瘩转眼变成了嘶吼挣扎的移动火炉！
    “一百步。”
    “投弹手，上！”赵德柱那带着内力的喝令如同惊雷炸响！
    三十名臂膀粗壮的汉子抬着沉甸甸的陶罐奔上墙头。
    塔楼中的王果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震：这些人里大部分竟是打铁营的铁匠！范大力、姜佑国这些熟悉的面孔也在其中，甚至夹杂着几个平日掌勺的伙夫！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全军出击”这四个字沉甸甸的分量。真的是不留一人！所有能战斗的，都站到了第一线！
    壮汉们用火把点燃陶罐口塞着的滋滋冒起白烟的湿布引信。他们深吸一口气，腰腹发力，抡圆了粗壮的臂膀，用尽全身力气将陶罐狠狠掷向城下！
    “啪嚓！啪嚓！啪嚓！……”
    一连串陶罐破碎的脆响在火墙与城墙之间的狭窄地带密集炸开！
    罐内混合着火油的铁蒺藜如同致命的毒蜂般四散飞溅！刚冲出火海、被灼烧得晕头转向的匈奴轻骑，马蹄瞬间被密集的铁蒺藜刺穿，哀鸣着跪倒在地。
    后续骑兵收势不及，如同失控的洪流般狠狠撞在前方倒地的同伴和战马身上，骨断筋折的闷响、绝望的惨叫、马匹的悲鸣响彻云霄！人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堆成了小山，彻底堵塞了通道。
    大单于粥稽眼睁睁看着前锋精锐在火海、巨箭和遍地炸开的火油蒺藜中遭受着三重绝杀，心都在滴血。
    他双目赤红如血，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抽搐，但反而在极致的暴怒中强行找回了可怕的冷静。
    继续填进去只是无谓的牺牲！他猛地一勒缰绳，弯刀向后方狠狠一挥，声音嘶哑却异常决绝：“撤！全军～后撤！”
    苍凉的号角声呜咽响起，匈奴大军如退潮般仓皇向五百步外撤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燃烧的残骸和挣扎未死的伤兵。
    城墙上射来的精准箭矢冷酷地结束了伤兵的痛苦，也像是在为这场血腥的胜利加冕。
    见到匈奴开始撤军，城头上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声浪几乎要掀翻城墙！
    不费一兵一卒便击退十万大军！这简直是神话般的战绩！
    然而，副将赵德柱却并未加入欢呼的行列。他沉默地伫立在城头最前方，眉头深锁，脸色凝重如铁，目光穿透弥漫的硝烟，死死锁定着远处重新集结的庞大黑色军阵。
    塔楼中的王果，同样没有丝毫喜悦，忧心忡忡地望向匈奴大军的方向。
    短暂的胜利背后，是无法忽视的冰冷现实：匈奴的第一次进攻虽然受挫，遗尸上千，但对十万大军而言，远未伤筋动骨。储备的第二波、第三波攻击随时可能如怒涛般再次拍来。
    而北方军赖以阻滞敌军的陷阱和障碍，已在第一波冲击中被消耗殆尽。
    飞鸽传书求援已经发出，最近的援军抵达至少还需一日。
    这意味着，赵德柱麾下两万将士，必须在这漫长的一天里，依靠血肉之躯和摇摇欲坠的城墙，一次次阻挡住十万铁骑无休止的疯狂冲击！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就是赵德柱和王果所担忧的情况。
    更让赵德柱深感忧虑的是匈奴战术的剧变。
    过去那些草原蛮族只会凭着一腔血勇莽撞冲锋，此刻却展现出了罕见的耐心、组织和谋略——精准停在陷阱外、懂得先拆障碍、遇挫后及时后撤重组。
    这绝不是匈奴惯常的做法！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刺穿远方军阵的层层叠障：大单于的背后，一定站着一个狡猾的军师！
    这人……究竟是谁？
    时间已至正午，天色依旧低沉得如同铅块压顶，空气仿佛凝固，方才助燃的南风早已停歇。
    镇北平原上，熊熊烈焰逐渐熄灭，只余下缕缕青黑色的烟柱，袅袅上升，如同招魂的幡。火焰褪去后，暴露出的，是满目疮痍的大地——北方军辛苦挖掘的一个个陷坑、被破坏殆尽的拒马桩残骸……所有的底牌都已翻开，再无用武之地。
    与此同时，匈奴军阵中，一位身着黑衣的神秘军师策马来到大单于粥稽身旁，俯身低语片刻。
    粥稽阴沉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
    号令传出，十万匈奴大军竟旁若无人地在平原上原地扎营，支起锅灶，袅袅炊烟很快升起。他们仿佛在自家后院般悠闲，全然不惧城上守军会趁势偷袭。
    毕竟在这片开阔的平原上，以步兵对骑兵，出城野战无异于自杀。
    城墙上的北方军将士们，看着远处升腾的炊烟，闻着若有若无飘来的食物气息，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更加用力地攥紧手中的兵器，将愤怒的目光投向那片烟尘。
    赵德柱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深深明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他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和血腥味的空气，果断下令：“传令！全军就地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