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沉默的对抗与意外的台阶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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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石门村小学的孩子们发现,萧老师变了。
    那个第一天会手舞足蹈讲“静电显影”、会莫名其妙和空气吵架的、生动有趣的萧老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青黑、讲课虽然依旧认真却仿佛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萧老师。
    他不再试图用“科学”解释课堂上的灵异现象,当粉笔无故飞起,或者某个学生的辫子被无形的手扯了一下时,他只是沉默地走过去,把粉笔捡起来,或者帮学生理好头发,然后继续用干巴巴的语调讲课。
    他甚至不敢再长时间停留在教室后排那个角落附近。
    放学后,他也不再磨蹭,总是第一个离开学校,沉默地走向村后那座阴森的祠堂,背影透着一种认命般的萧索。
    祠堂里的夜晚,更是死寂得可怕。
    萧辰不再试图争辩“上下”问题,也不再朗诵核心价值观。他像一抹游魂,回到祠堂后,就自动蜷缩到那个最远的、铺着干草的角落,背对着厉寒的方向,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减少存在感。
    他甚至不敢轻易睡着,生怕在睡梦中,那蚀魂跗骨的痛苦会再次降临。
    厉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依旧每晚从棺材中现身,有时会站在窗边凝视夜色,有时会盘坐在棺椁上吞吐月华,修复天雷带来的损伤。他的力量在缓慢恢复,但祠堂里的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闷。
    那个聒噪的、不怕死的凡人突然变得如此安静,如此……顺从。这本该是他想要的结果,一个不惹麻烦、认清自己地位的“所有物”。
    但不知为何,厉寒心里并没有感到预期的掌控感,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尤其是当他看到萧辰即使在睡梦中,也会因为轻微动静而惊恐颤抖,或者无意识地捂住手腕时,那种烦闷感就更重了。
    这晚,萧辰批改学生作业到深夜(他把作业带回祠堂批改,仿佛这样能多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山村的夜格外寒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发痒的鼻子,继续埋头书写。
    他没注意到,一股微不可查的阴风拂过,将他身边那扇破旧窗棂的缝隙堵得严实了些。
    又过了一会儿,萧辰感觉手脚冰凉,呵出的气都带着白雾。他搓了搓手,准备继续硬扛。
    就在这时,一团幽蓝色的、没有任何温度的火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悬浮在半空。火焰跳动着,驱散了小范围内的黑暗和寒意,带来一种奇异的、阴冷的“温暖”。
    萧辰愣住了,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棺材的方向。
    厉寒依旧闭目盘坐,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萧辰看着那团鬼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将冻得发僵的手靠近。果然,一股驱散了物理寒冷的暖意(或者说,是驱散了阴气侵袭的不适感)包裹了他的手。
    他心情复杂地低下头,继续批改作业,只是紧绷的脊背,似乎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
    第二天,萧辰在讲解一首古诗时,提到了诗中所写的某种早已失传的古代糕点。他讲得口干舌燥,下面的孩子们却一脸茫然,显然无法理解。
    下课回到祠堂,萧辰还在琢磨怎么用更形象的方式讲解。他坐在干草堆上,随手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傍晚时分,当他从短暂的瞌睡中醒来时,却发现身旁的地上,多了一个油纸包。
    他疑惑地打开,里面竟然是几块制作精美、样式古朴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清甜的气息,与他白天在课堂上描述的那种失传糕点,有八九分相似!
    萧辰猛地抬头,厉寒依旧不见踪影(可能还在棺材里)。
    他拿起一块糕点,犹豫着咬了一小口。清甜软糯,入口即化,是纯粹的食物味道,没有阴气,也没有任何不适。
    这……是他想象出来的?还是……
    萧辰看着那包糕点,又看了看那口沉默的棺材,心里五味杂陈。这老鬼,是在用这种方式……道歉?还是示好?
    他想起那团驱寒的鬼火,想起这包恰到好处的糕点。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手腕上的魂印依旧清晰。但一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这天晚上,萧辰没有再刻意蜷缩在角落。他依旧离棺材很远,但坐姿放松了些。批改作业时,他甚至下意识地,将遇到的一个关于古文字的疑问,低声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出来:“这个字……好像不是这么写的吧?古籍里是不是另一种写法?”
    他并没指望得到回应。
    然而,片刻的寂静后,一个冰冷的、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左为”水”,右为”台”,读若”怡”,意为水波动貌。你所说写法,乃后世讹传。”
    萧辰猛地回头,只见厉寒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哦。”萧辰愣愣地应了一声,低头赶紧修改,心跳有些失序。
    祠堂里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和令人窒息了。
    萧辰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厉寒一眼。对方已经转身,重新走向窗边,只留给他一个挺拔孤冷的背影。
    他看着那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依旧清晰的黑色印记,心情复杂地撇了撇嘴。
    恐惧仍在,隔阂未消。
    但某种对抗,似乎暂时偃旗息鼓了。而某种新的、更加难以定义的互动,正在这诡异的“同居”生活中,悄然萌芽。
    至少,今晚的祠堂,没有那么难熬了。萧辰想着,手下批改作业的笔,不自觉地轻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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