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的大脑在经历了三秒钟的空白后，被“世上真有鬼”这个事实冲击得一片混乱。但九年义务教育塑造的强大世界观，让他条件反射地挤出一句：
    “新、新郎官……你好，打扰了，其实这是个误……”
    话没说完，那古装男鬼——厉寒，身影如同鬼魅，瞬息间便从棺材移到了萧辰面前，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居高临下，冰冷的手指捏住萧辰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萧辰的喉结、平坦的胸膛，最终落在他惊魂未定的脸上。
    厉寒的眉头狠狠皱起，周身的气压更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
    “怎么是个男的？”
    萧辰被他捏得生疼，那点恐惧瞬间被疼痛和直男尊严被冒犯的怒火取代。他猛地拍开厉寒的手，梗着脖子，用尽毕生所学的“文明用语”回敬：
    “男的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哥们儿，我告诉你，你这是骗婚！强抢民男！放在现在是要判刑的！”
    厉寒显然没听懂“判刑”是什么意思，但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萧辰话语里的抗拒和挑衅。他周身黑气翻涌，眸中红光大盛，语气危险而缓慢：
    “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礼已成。你，就是本君的人。”
    “放屁！”萧辰彻底豁出去了，肾上腺素飙升，指着厉寒的鼻子，“谁是你的人！看清楚，老子是男的，纯爷们！要配，也是你给我当媳妇儿！”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厉寒活了……或者说，死了上千年，恐怕从未听过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衣着怪异还口出狂言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先掐死他，还是该先搞清楚这荒谬的局面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而萧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完了！唯物主义世界观它崩塌了！但就算塌了，老子也绝不当下面那个！”
    空气死寂，唯有窗外呜咽的风声，以及萧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厉寒那双泛着幽红光芒的眸子，如同最寒冷的冰锥，钉在萧辰脸上。他活了千年，统御阴兵，见过的生魂死鬼不计其数，却从未遇到过如此……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平滑，却带着山雨欲来的毁灭气息，周身的黑气如同活物般翻涌，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连墙壁都开始凝结出细密的霜花。
    萧辰被这股无形的压力逼得后退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恐惧是有的，任何一个正常人类面对超自然存在都会恐惧。但此刻，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大脑——属于直男那不容侵犯的尊严，以及，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莽撞。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战栗，色厉内荏地吼道：“看、看什么看！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要配也是你给我当媳妇儿！懂不懂先来后到？是我坐花轿进来的，是你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按先来后到，也是我在上你在下！”
    这一套“先来后到”的流氓逻辑，直接把厉寒听得怔住了片刻。他周身翻涌的黑气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旋即，是滔天的怒火！
    “放肆！”厉寒袖袍一挥，一道阴风如同实质的鞭子，抽在萧辰身侧的墙壁上，留下一条深刻的痕迹。“区区一介凡人，血肉之躯，也敢在本君面前口出狂言！”
    那阴风擦着耳边过去，带起的寒意让萧辰头皮发麻。他知道，眼前这老鬼动动手指真能弄死他。硬刚物理攻击肯定不行，得扬长避短！
    电光石火间，萧辰福至心灵，猛地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用在学校带学生早读的洪亮声音，字正腔圆地开始朗诵：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他每念一个词，身上似乎就腾起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气息，那是在红旗下成长起来的新时代青年独有的浩然正气（？）。念到“法治”时，他甚至伸出手指，义正辞严地指向厉寒：“尤其是你！强抢民男，违背他人意愿，这是违法行为！要受到法律的严惩！”
    厉寒：“……”
    他感受着那微弱却让他本能感到些许不适的“正气”，看着眼前这人一本正经、如同中邪般念叨着莫名其妙的话语，千年不变的冰冷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错愕”和“荒谬”的情绪。
    这凡人……莫非是个傻子？
    趁着他这片刻的晃神，萧辰乘胜追击，逻辑鬼才再次上线：“还有！你说礼成了我就是你的人，证据呢？结婚证呢？拿出来看看！没有官方认证，这就是无效婚姻，不受法律保护！我随时可以解除关系！”
    厉寒听不懂“结婚证”、“官方认证”，但他听懂了“无效”和“解除”。他眸中红光暴涨，怒极反笑：“天地为证，鬼神共鉴，岂容你儿戏！”
    “天地？鬼神？”萧辰嗤笑一声，扶了扶差点滑落的眼镜，试图用科学打败魔法，“宇宙的本质是物质！意识是物质世界长期发展的产物！你们这些……嗯，能量体，归根结底也是物质的一种特殊形态！要讲科学！封建迷信要不得！”
    “……”
    一连串陌生的词汇砸过来，厉寒感觉自己的魂体都有些不稳。他杀过很多人，也吞过不少厉鬼，但从未有过这种……无力下手的感觉。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是打在一本会胡言乱语的破书上！
    他不再废话，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让这个聒噪的凡人闭嘴。他身影一闪，再次逼近，冰冷的手直接抓向萧辰的脖颈，打算先把这个麻烦制住再说。
    “卧槽！动手是吧！”萧辰反应极快，或者说求生欲爆发。他好歹大学时也是参加过军训，打过几次军体拳的！眼看那鬼手抓来，他下意识就是一个侧身躲闪，同时右手成拳，灌注了全身力气（以及残存的正气？），朝着厉寒的胸口……猛地捣了过去！
    “嘭！”
    一声闷响。
    萧辰感觉自己像是打在了一块千年寒冰上，手骨震得生疼。但出乎意料的是，厉寒竟然被他这一拳打得……微微晃动了一下！
    虽然只是极其细微的一下，甚至连退后都算不上，但厉寒眼中的震惊却是实打实的。
    这凡人……竟然能触碰到他的实体？还能让他产生一丝微弱的震荡感？
    萧辰也愣住了，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看厉寒：“你……你不是鬼吗？我怎么打得到？”不是说鬼都是虚影吗？这物理攻击居然有效？
    厉寒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被击中的位置，那里萦绕的黑气似乎淡薄了一丝。他重新抬头，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杀意，而是带上了一种审视与探究，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更加危险的意味。
    “你，究竟是谁？”他缓缓问道，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
    萧辰甩着发疼的手，闻言下意识挺胸抬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石门村小学新来的支教老师，萧辰！”
    “老师？”厉寒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神莫测。
    两人再次陷入对峙。
    一个捂着胸口（虽然不疼但感觉受到了侮辱），一个甩着手（物理伤害反弹），在布满寒霜的诡异洞房里，大眼瞪小眼。
    萧辰脑子飞快转动：“物理攻击有效，魔法攻击（核心价值观）似乎也有干扰效果……看来这老鬼也不是完全无敌。那么，关于谁上谁下的问题，或许……还有得商量？”
    而厉寒心中则是另一番计较：“能触碰到本君，身负奇异气息……此子绝非普通凡人。这至阳之体……难道……”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极其不合时宜的、响亮的声音，从萧辰的肚子里传了出来。
    从下午到现在，他粒米未进，又经历了大惊吓、大脑高速运转和体力消耗，胃部终于发出了严正抗议。
    萧辰：“……”
    厉寒：“……”
    诡异的沉默再次蔓延。
    萧辰老脸一红，强装镇定地揉了揉肚子，看向厉寒，试图挽回一点气势：“那个……”新郎官”，你们这儿，管饭吗？”
    厉寒盯着他，半晌，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这个新婚之夜，看来是注定无法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