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爸妈来的第三天，恰逢云渺村一年一度的“月光节”。
    这是村民们为感谢春播时的及时雨特意举办的节日，传了好几代，篝火晚会、竹编展示、农家宴席样样齐全，是村里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
    天刚擦黑，王秀莲就拉着苏曼莉往村活动室走，那里早已聚满了人，竹编能手张婶正坐在竹席上，手里捏着细韧的篾条翻飞。
    王秀莲兴致勃勃地凑过去，从帆布包里掏出老花镜戴上，把文学院的“意象美学”融进竹编技艺，耐心教孩子们用柔软的篾条摆出“稻穗弯腰”“星光闪烁”的造型，指尖被篾条划出细小红印也浑然不觉，反而笑着说：“这比改作文有趣多了，每根竹条都有自己的脾气。”
    苏曼莉起初只是站在一旁旁观，抱着手臂，看着张婶粗糙却灵巧的手在篾条间穿梭，青绿色的竹条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会儿就编出个小巧的竹篮，忽然想起沈泽小时候的手工课：“当年他用竹签搭建金融模型的框架，专注得连饭都忘了吃，那认真的样子，和现在编竹条的张婶一模一样，没想到兜兜转转，他倒和竹编结了缘分。”
    张婶听着这话，笑着递过一根处理好的篾条，竹皮的清香混着晨露的湿润扑面而来：“沈老师可帮了俺们大忙了！以前俺们的竹编就知道编菜篮、编簸箕，顶多换点油盐钱。他帮俺们算过，把竹编做成文创产品，印上村里的风景，利润能翻三倍还多！他说这叫”非遗产业化”，俺们这些庄稼人不懂啥大道理，但知道自从沈老师和林老师来了，俺们的日子是越来越有奔头了，在外打工的娃都有回来的心思了。”
    暮色四合，夕阳把天空染成温暖的蜜橘色，边缘还镶着一圈淡淡的粉紫，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晒谷场的篝火“轰”地一声燃起，干竹枝在火中“噼啪”炸开，火星子伴着晚风旋舞，落在青石板上又轻轻熄灭，留下一点细碎的灰烬。
    沈泽和林栀并肩从田埂上走来，沈泽穿件洗得发白的A大校徽旧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那是帮村民搬东西、修设备练出来的，手里提着个精致的竹编收纳盒，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他设计的“教育基金测算表”，边角都用透明胶仔细粘过；林栀用一根简单的竹簪挽着乌黑的长发，发梢别着朵孩子们刚摘的小雏菊，嫩黄的花瓣沾着晚霞的光晕，她手里攥着一叠孩子们刚写的短诗，纸页还留着铅笔的钝感，有些地方被橡皮擦得发皱。
    看见两边父母，沈泽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收纳盒，眼角眉梢都带着在乡村沉淀出的从容笑意：“爸，您看我用蒙特卡洛模拟做的教学设备采购方案，考虑了山路运输的损耗成本和后期的维护费用，比您当年教我的纯理论模型更接地气吧？上次买的投影仪，就是按这个方案选的，性价比最高。”
    林栀则快步走到王秀莲身边，把诗稿轻轻递过去，声音软乎乎的像沾了蜜：“妈，这是孩子们今天刚写的《竹影里的星》，您看这句”竹编的月亮不发光，却装着星星的梦想”，有您当年教我的比喻手法呢，比我小时候写得好多了。”
    王秀莲接过诗稿，指尖拂过孩子们歪歪扭扭的字迹，眼眶瞬间就热了，那些文字里的真诚与渴望，是她教过的无数篇作文里都少见的。
    沈宏业正和头发花白的老校长蹲在篝火旁，两人中间摆着本泛黄的账本，纸页已经发脆，边缘卷得像波浪，上面的字迹却工整得很，一笔一划都是岁月的痕迹。“沈老师来之前，学校想买台新投影仪，全村人凑钱凑了半年，连零头都没凑够。”
    老校长用粗糙的手指拂过账本上的数字，指腹的老茧蹭过纸页，语气里满是感激与心酸，“我当校长三十年，看着孩子们在昏暗的教室里上课，黑板都擦得发白，心里不是滋味。他来了以后，帮俺们搞”农产品众筹基金”，用金融杠杆撬了三倍的资金，现在多媒体教室的设备，比县城里的重点小学还先进，孩子们上AR课的时候，眼睛亮得像星星。”
    老校长翻到账本最后一页，上面是沈泽手写的批注，字迹有力而工整：“教育投资的回报，不是财报上的数字，是孩子眼里的光，是乡村未来的希望”。
    沈宏业看着这句批注，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金融伦理》课上反复强调的“资本的社会价值”，那些曾经只停留在课本上的理论，那些在学术会议上争论的宏大命题，竟被儿子用最朴实、最直接的方式，践行在了这片稻田里，变成了孩子们看得见、摸得着的改变。
    不远处，苏曼莉正听村里的李大爷讲林栀的故事，李大爷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奖状，是省级作文比赛的二等奖，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花：“林老师教俺孙女写竹编的诗，教她观察竹条的颜色、纹路，现在娃的作文在省里比赛都获了奖，天天跟俺说以后要考A大文学院，像林老师一样回来教书，给俺们村争光。”
    苏曼莉顺着李大爷的目光看去，林栀正耐心帮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调整灯笼的篾条，指尖轻轻一挑，原本歪斜的竹编造型瞬间变得规整，暖黄的火光映在她脸上，那些竹编纹路在她手中仿佛有了温度，比美术馆里任何昂贵的展品都更有生命力，更能触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