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喜帖飞来,旧友的“鸿门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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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蝉鸣午后的意外讯息
八月的清溪村,蝉鸣像被骄阳熔软的麦芽糖,黏在发烫的空气里,连风都带着烘烘的暖意。林栀蹲在教室后的菜畦边,指尖轻扶向日葵歪倒的花茎——秸秆嫩得泛青,裹着层细绒,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微微发蔫,像极了上课时打盹的孩子。小宇攥着铁皮水壶蹲在旁侧,壶沿磕出的缺口锈迹斑斑,他小心翼翼地倾斜壶身,水珠落在干裂的泥土上,洇出细小的深色圆点,转瞬便被焦土吸得无影无踪,只留一道浅痕。
“林老师,你说它能长到比我还高吗?”男孩仰起脸,晒得通红的额头上覆着层薄汗,睫毛沾着的汗珠像串碎钻,在阳光下闪着光。去年他在语文课上学《向日葵》,回家就缠着奶奶要花种,说“要跟着太阳转,以后考去山外的大学,带老师一起看高楼,看比向日葵还高的房子”。
林栀指尖蹭过他汗湿的发顶,触感粗糙却温热,像摸过晒透的棉麻布料:“肯定能,你每天来浇水时,它都在土里偷偷拔节呢,比你背书还认真。”话音未落,裤兜里的智能机突然震动起来——这是村里信号塔修好后,她用三个月工资换的,之前的老人机连微信头像都加载不全,更别提收带音乐的电子喜帖了。
屏幕亮起时,“薇薇”两个字跳出来,后面跟着个闪着金边的“喜帖”图标,像枚小巧的红烛。林栀的指尖顿在屏幕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膜的划痕——那是上次带孩子们去镇上买文具,手机从口袋滑出来摔的,裂痕像道浅淡的星河,横跨整个屏幕。薇薇是她大学上铺的死党,毕业时抱着她哭,说“你敢不来我婚礼,我就扛着婚纱去山里绑你”,那时只当是玩笑话,没承想今日竟真的要应验。
她起身躲到老槐树的浓荫里,指尖有些发颤地点开喜帖。轻快的《婚礼进行曲》从听筒飘出来,带着电流的细微杂音,像隔着层薄雾。屏幕上跳出薇薇的婚纱照:她穿着鱼尾婚纱,裙摆缀满碎钻,笑得眼睛眯成缝,新郎搂着她的腰,西装袖口别着朵白色山茶——那是她当年最喜欢的花,大学时总别在帆布包上,说“素净,像栀子”。
婚礼时间定在九月中旬,地点在邻省省会,离清溪村要转四趟车,整整六个小时。林栀盯着照片里薇薇的笑脸,眼眶忽然发热,鼻尖泛起酸意。大学时薇薇总拍着胸脯说“先搞事业再谈婚论嫁,要做职场女强人”,可如今,她却是宿舍第一个披上婚纱的人,连襟上的山茶,都还是当年她们一起挑的样式。
“林老师,你怎么哭了?”小宇跑过来,手里攥着块蓝格子手帕,边角磨得发毛,是张婶用旧床单改的,针脚细密得像撒了把芝麻。他踮起脚,想擦林栀的眼泪,却够不到她的脸颊,只能把帕子举得高高的,像举着件珍宝。
林栀接过手帕,指尖触到布料上的针脚,暖得像晒过太阳的棉被。“老师是开心,”她蹲下来,把手机递到男孩面前,“你看,这是老师的好朋友,穿婚纱的样子,漂亮吗?”
“比村里娶媳妇的红衣裳还好看!”小宇凑得极近,鼻尖几乎碰到屏幕,呼吸在玻璃上呵出层白雾,“老师要去吃喜酒吗?会带喜糖回来吗?我想吃草莓味的,上次晓雅姐姐带来的,甜得像蜜。”
“会的,”林栀把男孩汗湿的刘海捋到耳后,指腹擦过他额角的汗珠,“老师给你带一大包草莓味的,还要带城里的图画本,好不好?”
小宇欢呼着跑回菜畦,蹲在向日葵旁叽叽喳喳地跟花说话。林栀却坐在树荫下,手指反复划过喜帖上的时间。去参加婚礼,孩子们的英语课怎么办?煤球谁来喂?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薇薇会不会……她不敢往下想,可心里有个声音在雀跃:也许这是个机会,一个能见到沈泽的机会,一个把五年没说出口的话,好好说给他听的机会。
她点开薇薇的对话框,刚敲下“恭喜”两个字,就收到一条私信:“栀栀!必须来!我把沈泽也请了,这次别想躲!当年你俩在梧桐巷说的话,我可都记着呢!”
“沈泽”两个字像颗小石子,投进她平静了五年的心湖,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她盯着屏幕,仿佛又看见五年前梧桐巷咖啡馆里,那个穿浅灰衬衫的少年,正皱着眉帮她改英语教案,指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此刻的蝉鸣一样,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连他腕间石英表的滴答声,都还在耳边回响。
02闺蜜的“步步紧逼”与往事勾连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蝉鸣的宁静。林栀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在接听键上——指腹的汗让屏幕滑了一下,像当年在商场给沈泽挑表时,紧张得攥不住钱包的模样。
“栀栀!你总算接了!”薇薇的声音裹着笑意,从听筒里涌出来,带着城市里特有的热闹,“我跟你说,老周求婚那天,居然在我公司楼下摆了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铺得像条红毯,隔壁部门的小姑娘都扒着窗户看,差点把玻璃挤碎!他还笨手笨脚地念保证书,说以后工资全交,家务全包,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林栀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讲求婚细节,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却像被细针轻轻蛰了一下。薇薇的幸福那么具体,具体到玫瑰的数量、同事的起哄声、老周笨笨的保证书,而她和沈泽的过往,却只剩朋友圈里点赞的沉默,只剩深夜里摩挲吊坠的想念。
“婚礼我一定去。”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衣角——那是件洗得发白的棉布T恤,袖口磨出的毛边像朵小小的蒲公英,是她去年给孩子们缝布偶时,不小心蹭到缝纫机弄的。
“这才对嘛!”薇薇的声音更雀跃了,“晓冉从上海飞过来,莉莉从广州赶,咱们宿舍四个,总算能聚齐了!对了,我跟你说个事——我邀请沈泽的时候,他第一句话就问”林栀会不会来”,你说他是不是还惦记你?当年他可是为了你,连斯坦福的Offer都差点扔了!”
林栀的心跳骤然加快,耳尖瞬间发烫,像被晒透的山桃,急忙说:“别瞎说,他就是礼貌,毕竟是老同学。”可指尖却忍不住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想起五年前沈泽在机场跟她说的话:“我这杯”洋咖啡”,总有一天会回来找你这杯”本土清茶”,到时候咱们一起教孩子看世界。”那句话,她记了五年,连做梦都没忘,连教案本的空白页上,都无意识地写过无数次。
“我才没瞎说!”薇薇的语气带着点急,像当年她们为了一道题争得面红耳赤时的模样,“当年你们俩在图书馆自习,他总帮你占靠窗的位置,阳光刚好照在你笔记本上;你感冒时他能跑三条街买姜茶,还把自己的围巾拆了给你做暖手宝;毕业答辩那天,他兜里揣着给你的山茶花书签,紧张得差点弄丢——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他跟我说,让我帮他盯着你,别让你被别人拐跑,结果你们倒好,五年了连句正经话都没说过,朋友圈点赞都跟完成任务似的!”
林栀沉默了。她知道薇薇是为她好,可她和沈泽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太平洋的距离,还有五年的时光,还有截然不同的生活。他在硅谷的高楼里敲代码,谈的是融资、项目、智能系统;她在山区的土坯房里改教案,聊的是孩子的拼音、雨季的山路、菜畦里的向日葵。这样的两个人,还能回到过去吗?还能像当年在梧桐巷那样,并肩坐着喝杯拿铁,聊聊彼此的心事吗?
“栀栀,我知道你在怕什么。”薇薇的语气软了下来,像春风拂过柳枝,“可你知道吗?沈泽现在做智能教育硬件,捐了好多设备给山区学校,连说明书都印成彩色的,说”孩子喜欢看”;他还特意让工程师做了低网速适配,说”山里信号不好,不能让孩子等”——我猜他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为了当年你说的”想让山里孩子有好老师”。上次你说学校装了卫星网络,是不是他帮的忙?他跟老周提过,说”有个朋友在山里教书,信号不好,得帮她弄好”。”
林栀的心猛地一颤,像被石子击中的湖面,久久不能平静。去年沈泽寄来平板电脑时,只说“给孩子们的礼物,希望他们喜欢”;装网络时,电信公司也只说是“公益项目”。她一直以为那只是朋友间的帮忙,是老同学的情谊,可现在听薇薇这么说,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起来——他朋友圈里偶尔发的山区教育新闻,配文“未来可期”;他给她寄的教案本,封面印着白山茶,和当年送她的书签一样;他生日时发的动态,照片是块蛋糕,上面插着“SL”字样的蜡烛——原来这些都是藏在细节里的牵挂,是他没说出口的想念。
“孩子们的课怎么办?煤球谁喂?”她急忙转移话题,声音有些发紧,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树叶。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薇薇笑着说,语气里满是笃定,“李老师帮你代三天课,她早就想跟你学英语教学法了;张婶说帮你喂煤球,还说要给它煮小鱼干;我让老周寄了一箱文具过去,有图画本、彩笔、拼音卡片,都是孩子能用的——你呀,就安心来,别想那么多!对了,记得穿漂亮点,别总穿你那几件T恤,沈泽现在可是精英人士,但我知道,他最喜欢的还是你穿浅蓝色的样子,当年他跟我说过,”像清溪的水,干净又温柔”。”
林栀笑了,眼眶却有点热。挂了电话,她走到菜畦边,看着小宇蹲在向日葵旁,正用小石子在泥土上画太阳,画得圆圆的,像个金灿灿的饼。阳光落在男孩的背上,像镀了层金边,暖得人心头发热。她忽然觉得,也许薇薇说得对,见一面,把话说清楚,总比在朋友圈里偷偷关注好,总比在深夜里摩挲吊坠想念好——就算不能回到过去,也该给彼此一个交代,给五年的时光一个交代。
03山区的牵挂与赴宴的准备
第二天上课,林栀刚说要去参加婚礼,阿雅就红了眼眶,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小姑娘攥着她的衣角,手指细细的,却攥得很紧,声音细细的:“林老师,你会早点回来吗?我还想让你教我唱《YouAreMySunshine》,上次你教的,我还没学会最后一句;我还想跟你一起种向日葵,你说它会长到比我高的。”
“会的,”林栀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触到她扎辫子的红头绳,是用两根红毛线编的,有点松了,“老师四天就回来,李老师会教你们新的英语歌,比《YouAreMySunshine》还好听;向日葵我让小宇帮你浇水,他会每天跟它说”要快点长,等林老师回来”。”
下课后,她去张婶家。老人正坐在院子里晒野蜂蜜,竹筛子上铺着纱布,金黄的蜜块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飘着淡淡的花香,是山里特有的甜。“林老师,你拿着,”张婶把两罐蜜塞进她手里,罐口的蜡封还带着温度,是刚熔的,“城里没有这么纯的蜜,没放糖,给你朋友尝尝,让她知道咱们山里的好东西;这个腊肉你也拿着,是过年时腌的,蒸着吃香,你路上饿了可以吃。”竹篮里的腊肉用报纸包着,皮上挂着细盐粒,是张婶特意挑的瘦的,说“你不爱吃肥的”。
“谢谢您,张婶。”林栀接过蜜罐,指尖沾到一点蜜,甜得发腻,像含了颗糖,暖到了心里。她知道,这些都是张婶舍不得吃的,野蜂蜜是她上山采了半个月的,腊肉是家里过年杀的猪,留着给小宇补身体的。
晚上收拾行李时,她翻出衣柜最底层的连衣裙——那是去年妈妈寄来的,浅蓝色的布料上印着细小的白山茶,领口绣着圈蕾丝,针脚细密,是妈妈亲手绣的。她把裙子摊在床铺上,指尖划过布料上的花纹,山茶花瓣的纹路清晰,像真的一样。想起大学时沈泽说:“你穿浅蓝色好看,像清溪的水,干净又温柔。”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后来真的去了一个叫清溪的村子,每天看着清溪水,想着他说过的话。
她试穿时,裙摆刚到膝盖,腰间有点紧——这五年她瘦了不少,比大学时轻了十斤。镜子里的自己,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不像城里姑娘那样白,却透着股山里的鲜活;眼角带着点倦意,却比大学时多了些沉静,多了些温柔。她从首饰盒里拿出叶子吊坠,银色的叶子已经有些氧化,泛着淡淡的黄,可“SL”的刻痕却依然清晰,是他当年亲手选的款式,说“叶子长青,像我们的情谊”。她把吊坠戴在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贴在锁骨处,很快就被体温焐热,像沈泽当年按在她腕上的温度,暖得人心安。
第二天清晨,林栀背着行李站在学校门口,露水还沾在向日葵的花瓣上,像颗颗珍珠。小宇跑过来,把一个皱巴巴的布包塞给她,布包是用旧校服改的,蓝色的布料已经发白,上面缝着颗歪歪扭扭的向日葵。“林老师,这个给你。”布包里装着几颗用糖纸包着的糖果,糖纸皱得厉害,是小宇攒了很久的,有草莓味、橘子味,还有他舍不得吃的牛奶味,“路上吃,甜。”
“谢谢小宇,”林栀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软乎乎的,“老师一定给你带草莓味的喜糖,带最大的图画本,好不好?”
孩子们围着她,七嘴八舌地叮嘱:“老师路上小心,别摔了”“记得给煤球带小鱼干,它爱吃”“回来要给我们讲城里的故事”。林栀挥着手,转身走上山路。晨雾还没散,山路湿滑,她走得很慢,心里却很轻快——这一次,她不是去支教,不是去备课,不是去给孩子送文具,而是去见那个她等了五年的人,去赴一场迟到了五年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