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雅的手指还贴在石碑上，指尖微微发颤。那行字像是从她小时候的梦里爬出来的，一笔一划都带着熟悉的温度。
    “雅儿，若你见到此信，说明九大世家已撕破脸面……”
    她喉咙一紧，膝盖一软，整个人往下坠。眼前模糊得厉害，鼻尖泛酸，连呼吸都像被什么堵住了。
    萧烬几乎是本能地扑过来，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后背朝上，硬生生替她挡下一块砸落的碎石。他闷哼一声，肩头衣服裂开一道口子，渗出血痕。
    “别看啦，再看眼睛要瞎了。”他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带了点惯常的贫嘴，“你母后要是看见你这副样子，准得拿扇子敲你脑袋。”
    伊兰雅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口，肩膀轻轻抖着。眼泪顺着下巴滴下去，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印。
    萧烬没再开口，一只手稳稳环住她腰，另一只手摸了摸她发尾，动作笨拙得不像话。他向来嘴利手快，可碰上这种事，反倒像个不会哄人的傻小子。
    过了好一会儿，伊兰雅才慢慢抬起头，袖口狠狠一抹脸，吸了吸鼻子：“你闭嘴吧，她才不会打我。”
    “你怎么知道？”萧烬咧了下嘴，眼角还有点发红，“说不定你小时候调皮捣蛋，偷吃供果还赖给宫女？”
    “供果是甜的，我不爱吃。”她低声说，目光又落回石碑上，“母后总说，苦的东西才能记住。”
    她说完，手指重新抚上那几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
    ——“火种未灭，虎符半在，焚心之道，需以情引。”
    这话她听过。不是在书里，也不是谁告诉她的，而是某个深夜，她在冰棺前守灵时，耳边响起的一句低语。当时她以为是风声，现在才知道，那是母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咬了下舌尖，疼意让她清醒了些。视线不再模糊，手腕上的火焰图腾也渐渐稳定下来，不再忽明忽暗。
    “是真的。”她喃喃道，“每一个字，都是她写的。”
    “嗯。”萧烬点点头，“连那个”引”字末尾勾得歪一点的习惯都有，跟你小时候写作业一模一样。”
    伊兰雅瞪他一眼：“我什么时候写过作业？”
    “在渔村那会儿，你还偷偷练算术呢，小豆子教你的。”他笑了一声，随即收了表情，“你母后没骗你，她一直在等你回来。”
    两人沉默了一瞬。密道深处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咔”的一声脆响。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高处坠下，擦着萧烬后背砸在石碑表面，火星四溅，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伊兰雅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那道裂痕正巧横过“活下去”三个字，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烬迅速将她往身后拉了半步，自己挡在前面，眯眼望向通道来路：“不对劲，这地方的机关早就停了，哪来的塌方？”
    “不是塌方。”伊兰雅盯着那道裂痕，声音冷了下来，“是有人在撬主轴。”
    “谁这么不长眼，敢在这时候动手？”萧烬冷笑，“就不怕把咱们俩活埋了？”
    “他们不怕。”伊兰雅缓缓站直身体，抬手抹掉刀柄上的灰，“他们巴不得我们死在里面。”
    萧烬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你打算怎么办？往前走，还是回头杀一个痛快？”
    伊兰雅没答，而是伸手覆在母后留下的字迹上，掌心贴着冰冷的石面，仿佛能感受到那一笔一划中残留的体温。
    “娘亲。”她轻声说，“这一次，我不逃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齿轮被强行转动，节奏杂乱却持续逼近。
    萧烬皱眉：“听动静，不止一个人。”
    “嗯。”伊兰雅抽出刀，刀锋朝外，“而且他们走得很快。”
    “要不要先躲一下？”萧烬瞥了眼两侧石壁，“找条岔路也好。”
    “没用。”她摇头，“这条道只有这一条路，要么进去，要么回头拼个你死我活。”
    “那就拼呗。”萧烬耸肩，顺手拧开酒葫芦喝了一口，却发现早就空了，“真是倒霉，连口酒都没有。”
    伊兰雅看了他一眼：“你还想喝酒？”
    “临死之前喝一口，也算不白活。”他咧嘴一笑，“你要不要也来点？我这儿还有半块烤红薯，藏了三天了，应该还能吃。”
    “你身上怎么总有吃的？”她皱眉。
    “街头混混的基本素养。”他拍拍腰间破布包，“饿不死自己，才活得下去。”
    伊兰雅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刀柄。她的指节泛白，但眼神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铁器碰撞的轻响。显然，对方带着兵器，且毫无掩饰意图。
    “来了。”萧烬低声道。
    伊兰雅点头，侧身贴墙，刀尖微垂，做出防御姿态。她的呼吸变得极轻，几乎听不见。
    萧烬则站在她斜前方，左臂衣袖滑落，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他活动了下手腕，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第一道人影出现在通道拐角。
    黑衣蒙面，手持短弩，动作谨慎，一步步逼近。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共六人，呈扇形推进，明显训练有素。
    为首的那人停下脚步，目光扫过石碑上的裂痕，又落在伊兰雅脸上，声音沙哑：“女帝陛下，久违了。”
    伊兰雅没应声。
    那人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您母亲留下的字，可惜啊，马上就要被新刻的覆盖了。”
    “谁允许你们动这里？”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刀锋刮过石壁。
    “九大世家的命令，谁也拦不住。”那人抬起弩箭，对准她心口，“交出虎符，我们可以让你体面地走完最后一段路。”
    萧烬嗤笑一声：“体面？你们上次说体面的时候，可是把整座城的人都吊在城门上风干。”
    “那是过去的事。”那人淡淡道，“现在我们只要虎符。”
    伊兰雅看着他，忽然问：“你们见过我母后最后一面吗？”
    那人一顿。
    “她死的时候，有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没人回答。
    她笑了下，很轻，却让空气都冷了几分。
    “既然没见过，那就别提她。”
    话音未落，她猛然踏前一步，刀光乍起！
    那人反应极快，立刻扣动扳机，弩箭疾射而出。
    萧烬早有准备，身形一闪，金纹暴涨，一掌拍出气旋，将箭矢卷偏。
    伊兰雅趁势欺近，刀锋横斩，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混乱中，又是一块飞石从上方砸落，直冲伊兰雅头顶！
    萧烬一把将她拽开，石头擦着她发丝落地，碎成数块。
    他喘了口气：“下次能不能小心点？我可不想背着你跑三百里求医第二次。”
    “那你别挡着。”伊兰雅甩开他的手，目光锁定敌人，“我自己能应付。”
    “逞强。”他嘀咕一句，却还是退到她侧翼，背靠背站定。
    六名杀手已重新列阵，手中兵器尽数亮出，寒光映着晶石幽光，杀意弥漫。
    伊兰雅握紧刀柄，指腹摩挲过刀脊上那道旧痕——那是八岁那年，母后亲手为她刻下的“雅”字。
    她低声说：“娘亲，你看好了。”
    下一瞬，她抬刀指向敌阵，赤焰自刃口蔓延而上，照亮整条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