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带着一丝宴会厅里溜进来的喧闹。
    沈清欢的心脏骤然缩紧，冰冷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门口。是顾辰逸察觉异样前来寻找，还是那位正主林晚晚迫不及待地要来验收她的“替代品”？
    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一张略显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脸。一个穿着侍者制服、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孩，手里端着一个空的托盘，脸上带着一丝误入此地的惶恐和歉意。
    “对、对不起，小姐！”男孩显然没料到休息室里有人，尤其还是今晚的主角之一，他慌忙鞠躬，“我走错房间了，以为是存放物品的储藏室……”
    紧绷的神经像被突然剪断的弓弦，沈清欢感觉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袭来，扶住沙发靠背的手指微微松了力道。不是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慢慢落回原处。再抬眼时，脸上那些崩溃、绝望和愤怒的痕迹已被迅速敛去，只余下一层淡淡的、带着疏离的疲惫。
    “没关系，”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调已经恢复了平静，“出去吧。”
    “是，是！打扰您了！”男孩如蒙大赦，赶紧带上门退了出去。
    休息室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方才那极致的情绪风暴过后，留下的是一片冰冷的废墟和前所未有的清醒。沈清欢缓缓直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镜前。
    镜中的女人，身穿着价值不菲的高定礼服，妆容精致，脖颈上戴着顾辰逸亲手为她戴上的钻石项链，每一处都彰显着“顾太太”的尊荣。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身华服之下，包裹着的是一颗刚刚被碾碎的心。
    她抬手，轻轻触摸镜面，指尖划过镜中那个看似完美的倒影。
    替代品……听话……
    这两个词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激起的不再仅仅是疼痛，更有一种深切入骨的耻辱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
    她想起自己为了迎合他的喜好，放弃钟爱的编程，去学习插花、茶道；想起他轻描淡写地说“女孩子不用太辛苦，我会养你”，她便收敛所有锋芒，安心做他背后的女人；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对她过去才华的微妙不悦……原来这一切，都不是爱，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驯服”。
    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不会反抗的、更像林晚晚的影子。
    眼泪再次涌上眼眶，却被她狠狠逼退。哭有什么用？眼泪换不回真心，只会让作恶者更加得意。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一点点发生变化，从最初的痛苦迷茫，到后来的冰冷刺骨，最后沉淀为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死去了，又有更加强悍的东西破土而出。
    顾辰逸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易于掌控的替身。
    那她就“成全”他。
    只是，这场戏，不会再按照他写的剧本演下去了。
    “吱呀——”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顾辰逸。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快步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
    “清欢，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累了？”他的触碰曾经让她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全，此刻却只让她觉得像被毒蛇缠绕，浑身僵硬。
    沈清欢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所有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他熟悉的、带着依赖的温软笑容，只是这笑容，未达眼底。
    “是有点累了，”她轻声说，顺势靠在他怀里，将脸埋在他胸前，避开与他直接对视，“可能是太高兴了，有点晕乎乎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弱和疲惫。
    顾辰逸不疑有他，只当她是真的不胜酒力又情绪激动，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宠溺：“小傻瓜，这就累了？晚宴还没完全结束呢，再坚持一下，嗯？好多叔伯都想再见见你。”
    “好。”沈清欢顺从地点头，任由他揽着自己向外走去。
    在转身离开休息室的最后一瞬，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台静静躺在茶几上的平板电脑，眼神锐利如鹰隼，冰冷如霜。
    回到流光溢彩的宴会厅，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沈清欢脸上依旧挂着完美无缺的微笑，应对得体，与顾辰逸站在一起，依旧是那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她看着顾辰逸游刃有余地与宾客周旋，看着他对自己流露出的“体贴入微”，看着他偶尔望向某个方向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追寻——那个方向，林晚晚正一身素雅长裙，如同高岭之花，与几位名媛谈笑风生，目光却时不时地、带着隐秘的挑衅与得意，落在她和顾辰逸身上。
    沈清欢端起侍者递来的香槟，指尖冰凉，唇边的笑意却愈发深了。
    她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顾辰逸柔声说：“辰逸，那位就是林晚晚小姐吧？我刚才好像看到她了，真是气质出众。”
    顾辰逸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笑道：“嗯，她刚回国不久。怎么突然问起她？”
    “没什么，”沈清欢笑得天真无邪，眼神清澈得能倒映出他那一闪而逝的慌乱，“只是觉得，她好像……一直在看着我们呢。”
    顾辰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揽着她腰的手微微收紧，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别瞎想。她只是……替我们高兴。”
    “是吗？”沈清欢轻轻呷了一口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涩的甜。她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眸底深处那冰冷彻骨的嘲讽和正在疯狂滋长的计划。
    高兴？
    是啊，她很快就会让他们都“高兴”起来的。
    这场盛大的订婚宴，在旁人眼中是浪漫的童话。
    在她这里，已经变成了复仇的序曲。
    宴会终于在一片艳羡与祝福声中落下帷幕。
    回到顾辰逸为她打造的、如同金色鸟笼般的顶层公寓，沈清欢以“太累”为由，婉拒了他的温存，独自走进了客房。
    关上房门，反锁。
    她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房间最角落，打开那个几乎被遗忘的行李箱，从最底层，取出了一台外表朴实无华，甚至有些老旧的黑色笔记本电脑。
    这是她大学时期使用的“战友”，里面承载着她曾经恣意飞扬的梦想和惊人的计算机天赋。为了顾辰逸，她将它尘封，试图做一个他想要的“普通”女孩。
    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外壳，沈清欢的眼神如同最坚硬的磐石。
    她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复仇的火焰在冷静地燃烧。
    她轻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得如同宣判：
    “顾辰逸，游戏开始了。”
    “这一次，规则由我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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