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柏。”
    宋柏的心猛地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把你这些没用的小心思收起来。”宋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冰锥砸在宋柏心上，“我不需要。”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宋柏钉在原地。
    “你也别指望，能用这种方式，在我这里得到任何特别的对待。”
    一句话，彻底撕碎了宋柏连日来所有的努力和那点微弱的幻想。
    他站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端着托盘的手指冰凉彻骨，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站在聚光灯下的小丑，所有的算计和不堪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在刻意讨好，知道自己别有所图。
    而他，甚至连一丝伪装的温情都吝于给予，直接戳破了他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
    宋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难堪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再也待不下去，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书房，连那盘精心准备的水果都忘了拿走。
    房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那个让他无地自容的空间。
    宋柏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他失败了。
    一败涂地。
    他不仅没能靠近那座冰山，反而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入了更寒冷的深渊。
    他还能怎么办？
    他到底……还能抓住什么？
    ——
    那次在宋砚书房里被毫不留情地戳穿后，宋柏彻底蔫了。他像一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连那层“乖巧”的伪装都变得敷衍和力不从心。
    在学校里，他越发沉默。赵琨那帮人似乎也终于接受了他“失势”的现实，不再像以前那样热络地围上来，只是偶尔点头之交。
    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和议论，他似乎也麻木了，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教室后排的角落。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教室，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嗡嗡作响。
    宋柏百无聊赖地转着笔，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教室里扫过。前排一个女生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包着浅色书皮的小说，指尖轻轻翻动书页，似乎完全沉浸其中。
    鬼使神差地，宋柏用笔帽轻轻戳了戳女生的后背。
    女生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书，”宋柏压低声音，扯出一个他惯用的、带着点漫不经心魅力的笑容，“借我看看呗？太无聊了。”
    女生愣了一下，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犹豫片刻，还是将那本小说递了过来。
    宋柏道了声谢，随手翻开。是一本时下流行的都市情感小说，封面上印着华丽的标题和男女主相拥的剪影。他嗤笑一声，带着几分纨绔子弟对这种“通俗读物”惯有的轻视，漫不经心地看了起来。
    剧情并不复杂，甚至有些俗套。女主角出身普通，为了某个目的（似乎是复仇或者进入某个圈子），主动接近权势滔天的男主角，用自己的身体和刻意营造的依赖作为筹码，一步步踏入那个原本不属于她的繁华世界。
    宋柏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吐槽。
    “啧，又是这种套路。”
    “男主是瞎了吗？这明显就是别有用心啊。”
    “用身体换机会？也太low了……”
    他翻页的速度很快，带着挑剔和不屑。然而，随着剧情推进，看到女主角虽然手段不堪，却真的凭借那份隐忍和心机，逐渐在男主身边站稳了脚跟，甚至开始得到她最初想要的东西时，他吐槽的声音渐渐小了。
    直到他看到一段描写——
    【她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不归路，用最不堪的方式将自己抵押出去。可她没有退路。在那个冰冷庞大的家族里，她无依无靠，像一株浮萍。除了紧紧抓住眼前这个对她或许只有几分兴趣的男人，她不知道还能抓住什么。尊严？那是在活下去之后才敢奢望的东西。】
    他猛地合上书，发出不小的声响，引得旁边几个同学侧目。
    刚才还充斥在脑海里的嘲讽和鄙夷，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让他无所适从的共鸣。
    为了点钱和地位？不要尊严？手段拙劣？
    这些话，刚才他还在轻蔑地评价书里的女主角。
    可现在……他自己呢？
    他处心积虑地讨好宋砚，小心翼翼地斟咖啡，笨拙地打扫卫生，忐忑地送水果……他做的这些，和书里那个用身体做交易的女主角，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换取一个立足之地，一个不被抛弃的保障吗？
    甚至，他可能还不如那个女主角。至少她目标明确，手段虽然不堪，却有效。
    而他呢？他的讨好被一眼看穿，他的算计显得幼稚可笑，他连换取怜悯和一丝垂青的资格都没有，就被冰冷地拒之门外。
    “真low……”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吐槽，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苦涩和自嘲。
    原来，当自己身处类似的境地时，才会发现，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低级”手段，可能已经是走投无路之人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低头看着那本封面华丽的小说，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张努力维持笑容、却写满惶恐和讨好的脸。
    一样的卑微，一样的……不堪。
    他把书塞进桌肚，再也没有拿出来看的欲望。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湿透的棉花，闷得他喘不过气。
    原来，剥离了“宋家二少爷”这层光鲜的外衣，他宋柏，和那些他曾经看不起的、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甚至，可能更加可怜。因为他连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有效的手段都没有。
    这一刻的认知，比宋砚的冷漠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意。
    那本小说像一根刺，扎在宋柏心里，让他坐立难安。放学铃声一响，他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将那本烫手山芋般的书塞回给那个女生，连一句像样的道谢都说得含糊不清。
    他需要透口气。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司机把他送到了市中心一家他以前常去的、会员制的电玩城。这里曾经是他和赵琨那帮人挥霍时间和零花钱的据点之一，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炫目的灯光和肾上腺素飙升的竞争。
    他买了一堆游戏币，径直走向他最擅长的赛车模拟器。以前他总能在这里找到掌控感和发泄的出口，将现实中所有的不如意都狠狠踩在油门和漂移里。
    然而今天，引擎的轰鸣声只让他觉得烦躁。屏幕上飞驰的赛道变得模糊，他操控的赛车一次又一次撞上护栏，引来旁边几个陌生玩家毫不掩饰的嗤笑。
    “操！”他低骂一声，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游戏币叮当作响。
    连这里，也不再属于他了。
    或者说，他不再能从这里获得任何慰藉。
    他颓然地松开手，靠在椅背上，看着周围那些沉浸在虚拟世界里、肆意叫嚷欢笑的年轻面孔。他们脸上那种纯粹的、无所顾忌的快乐，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比他们更张扬，更无所畏惧。
    可现在，他只觉得格格不入。
    车子平稳地驶入别墅区，最终停在了那栋熟悉又陌生的宅邸前。
    宋柏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酒意似乎也散了些。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大门。
    就在他伸手去按指纹锁时，身后传来了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回头。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车道旁，车门打开，宋砚从驾驶座下来。他似乎是刚结束应酬回来，身上还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外面罩着一件质感厚重的大衣。路灯在他身上投下清冷的光晕，勾勒出他挺拔冷硬的身影。
    宋柏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僵在了原地。
    宋砚关上车门，一抬头，目光便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神还有些涣散的宋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宋砚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锐利，像是能穿透他故作镇定的外壳，看到他内里的狼狈和不堪。
    宋柏连忙上前：“哥，你回来了？”
    “去哪儿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宋柏的心脏骤然收紧。
    “……没、没去哪儿。”宋柏低下头，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就……跟同学出去玩了会儿。”
    “进去吧。”
    “嗯好好。”
    宋柏跟在宋砚屁股后面进了屋，宋柏先一步弯腰帮宋砚拿出拖鞋：“哥哥，换鞋。”
    “嗯。”
    宋砚只是几不可察地颔首，脚步未停。
    陈周的目光掠过宋砚，落在后面亦步亦趋、脸色苍白的宋柏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宋柏精准地捕捉到了陈周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疑惑。
    不是他吗？
    不是他暗中提醒自己，要在这个家里找个“靠山”吗？
    那他现在这副不解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是没料到自己的行动如此迅速且……目标明确？
    还是说，他当初那句话，根本就是随口一提，或者另有所指，而自己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愚蠢地扑向了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这个念头让宋柏的心猛地一沉，一种被愚弄的羞愤感混杂着更深的茫然席卷而来。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陈周已经收回了目光，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疑惑只是宋柏的错觉。他转向宋砚，语气自然地换了个话题：“哥，明天林家的晚宴，母亲让我问你准备几点出发？”
    宋砚一边解开大衣扣子，一边淡声回答：“六点半。”
    “好的。”陈周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上楼。
    玄关处又只剩下宋柏和宋砚。
    宋柏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里，有些失魂落魄。他帮宋砚拿拖鞋的举动显得那么刻意和笨拙，连他自己都感到难堪。
    宋砚换好鞋，直起身，目光再次落到宋柏身上。少年低垂着头，脖颈弯出一道脆弱的弧度，灯光下，能看见他耳根泛着不正常的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身上还带着一丝从外面带回来的、清冷的夜气，混合着一点极淡的、不属于他日常用的沐浴露的香气，像是……电玩城那种公共场合沾染上的。
    “喝酒了？”宋砚突然问，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比刚才在门外时，似乎少了几分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