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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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宋母和闺蜜通话,语气带着欣慰:“……是啊,周周那孩子,真是没得挑,又懂事又聪明,可能就是血缘吧,感觉特别亲……小白也好,就是……”
后面的话,宋母压低了声音,他没有听清。
但那个“就是……”,像一根冰刺,扎得他心脏骤缩。
就是什么?
就是不如陈周?
就是终究隔了一层?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回到自己那个越来越像旅馆房间的卧室。
如今,他才真切地体会到,那些旁支亲戚私下议论的“血浓于水”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句空话。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亲近,是无需言说的偏爱,是即使分离十七年也无法斩断的羁绊。
而他,就像一个借住在别人家的客人,曾经被主人热情款待,如今真正的主人回来了,他便只能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送客”通知。
这才短短一个多月。
一切都已经天翻地覆。
他拥有的东西,正在一样一样地消失。父母的关注,家庭的中心位置,甚至……那个名为“家”的归属感。
这天晚上,宋柏像往常一样,拿着本几乎崭新的习题册,敲响了陈周房间的门。
“进。”陈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平静。
宋柏推门进去,脸上挂着熟练的、无害的微笑:“哥哥,我有个问题不太懂,能问问你吗?”
陈周正坐在书桌前看书,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手里那本明显没怎么翻动过的习题册上停留一瞬,没说什么,宋柏像从前一样找了个位置坐下,熬过这“兄友弟恭”的表演时间。
以往,两人都是沉默的度过这段时间。
然而,今晚的陈周似乎有些不同。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转向沙发上的宋柏,目光沉静地落在他低垂的脑袋上,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沉默:
“你这样,不累吗?”
宋柏划动屏幕的手指猛地顿住。
“哥哥?你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陈周没有被他糊弄过去,他看着宋柏,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别的东西,是审视,也是……一种近乎怜悯的透彻。
“每天戴着面具生活,讨好每一个人,努力扮演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陈周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宋柏紧绷的神经上,“尤其是在一个已经不再完全属于你的地方。宋柏,你不累吗?”
宋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去。他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强撑着尖锐的外壳:“你什么意思?我不需要你在这里假惺惺!什么属于不属于?爸妈说过,这里永远是我的家!”
“是吗?”陈周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宋柏自欺欺人的防御,“你真的感觉不到变化?餐桌上的话题,关心的重点,甚至……那些落在你身上,带着比较和……惋惜的目光?”
“你闭嘴!”宋柏猛地站起身,习题册“啪”地一声掉在地毯上,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圈不受控制地泛红,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你是在炫耀吗?炫耀你现在才是这个家的中心?炫耀爸妈终于找到了他们完美的亲儿子?!”
“我不是在炫耀。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宋柏,你比我更清楚,血缘意味着什么。有些东西,不是靠乖巧和讨好就能留住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宋柏:“一味地装乖、示弱,并不能改变你的处境,只会让你看起来更……可怜,而且毫无价值。”
“可怜?毫无价值?”宋柏像是被这两个词刺穿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和愤怒,“所以呢?所以我活该被扫地出门?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你之前的那些话,说什么从来没想抢走什么,都是放屁!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面对宋柏的指控,陈周并没有动怒,他甚至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我有没有狐狸尾巴,不重要。”他语气平淡,“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宋家不再需要你这个”养子”,你还能去哪里?你拥有什么可以自立的东西?”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宋柏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周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继续说道:“在这个家里,或者说在这个圈子里,想要站稳,要么自身拥有不可替代的价值,要么……”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就需要有足够分量的靠山。”
“靠山?”宋柏喃喃重复,混乱的大脑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陈周下了逐客令,宋柏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思考刚刚的谈话。
价值?靠山?
他有什么价值?除了挥霍,他还会什么?
靠山?父母的爱已经摇摇欲坠,宋砚……宋砚更是对他厌弃无比……
难道……陈周指的是……宋砚?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一冷。
怎么可能?宋砚怎么可能是他的靠山?那个把他丢在床上、冰冷警告他、掰开他手指的人……
可是……那个在他呕吐后收拾残局的人……
那个在露台上把他从难堪中带走的人……
那个因为他一句话就给他拿来青提蛋糕的人……
那个……短暂地允许他拥抱、用手掌温暖他冰凉手指的人……
那些矛盾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
在这个家里,唯一可能、或者说,唯一有分量能够在他彻底失势后还能给他一丝庇护的人,竟然是……那个对他最冷漠的宋砚?
这个认知让宋柏感到一阵荒谬和绝望。
他该怎么办?
继续扮演乖巧的养子,等待着那份摇摇欲坠的亲情彻底耗尽?
还是……去尝试靠近那座他永远也捂不热的冰山?
这想法本身就像天方夜谭。
可是,除了这条路,他似乎已经无路可走。
父母的爱正在偏移,陈周的存在像一面镜子,照出他所有的不足和尴尬。他就像一艘失去动力的船,正在缓慢地滑向被遗忘的深渊。他需要一根缆绳,哪怕那缆绳冰冷刺手。
第二天,宋柏开始了他笨拙而试探的“攻略”。
早餐桌上,他不再只是埋头吃饭,而是鼓起勇气,在宋砚伸手去拿咖啡壶时,抢先一步拿起,小心翼翼地为他斟满,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哥,你的咖啡。”
宋砚动作顿了一下,抬眸,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扫过他带着紧张和讨好的脸,只极轻地“嗯”了一声,便收回视线,继续看手中的平板财经新闻,仿佛他刚才的举动微不足道。
宋柏握着咖啡壶的手微微收紧,心底刚升起的那点勇气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默默地坐回位置,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
一整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放学回家后,他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回房间或者去陈周那里“表演”,而是磨磨蹭蹭地待在客厅,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等待着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当宋砚终于带着一身寒意进门时,宋柏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几步走到玄关,脸上挤出练习了无数遍的、带着依赖的笑容:“哥,你回来了。”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接宋砚脱下的外套,就像小时候偶尔会做的那样。
宋砚解领带的动作停住,深邃的目光落在他伸出一半、又僵在半空的手上,然后是那张写满不自然讨好的脸上。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是厌烦,又像是别的什么。
“有事?”他的声音比屋外的夜色还冷。
宋柏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伸出的手讪讪地收回,垂在身侧,指尖冰凉。他努力维持着笑容,声音却干巴巴的:“没、没事……就是……欢迎你回家。”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假又可笑。
宋砚没再说什么,绕过他,径直上了楼,留下宋柏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玄关,像个蹩脚的小丑。
接下来的几天,宋柏尝试了各种方法。
他记得宋砚有轻微的洁癖,会在宋砚回家前,笨手笨脚地用吸尘器把客厅地毯吸一遍,尽管佣人早已打扫过。他会在宋砚看书时,悄无声息地送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水,尽管宋砚可能并不需要。
他甚至翻出了落灰的课本,挑灯夜战,试图在下一次去请教他那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哥,展现他“积极向上”的一面。
然而,所有的努力都像是石沉大海。
宋砚对他的态度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的示好,他的小心翼翼,似乎只换来了对方更深的疏离和……一种仿佛看穿一切的、无声的压力。
宋柏越来越沮丧,也越来越绝望。
他觉得自己像个在黑暗中盲目摸索的瞎子,朝着一个错误的方向拼命奔跑,却始终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这天晚上,他又一次在宋砚书房外徘徊。他知道宋砚在里面处理文件,他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是宋砚平时会偶尔吃一点的蜜瓜。
他在门口站了足足十分钟,掌心因为紧张而出了一层薄汗。最终,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宋砚毫无波澜的声音。
宋柏推门进去,心脏跳得飞快。宋砚正坐在办公桌后,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哥……我、我切了点水果……”宋柏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将果盘轻轻放在书桌一角空着的地方。
宋砚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那盘摆放得甚至有些用力的水果上,然后又抬起,看向站在桌前、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的宋柏。
少年漂亮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忐忑和期待,那双总是盛着骄纵或伪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全然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宋砚看了他几秒,那目光像是能穿透他所有拙劣的伪装,直抵他内心深处那点可怜的目的。
就在宋柏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审视时,宋砚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让宋柏瞬间僵硬的穿透力:
“宋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