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我会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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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砚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甚至没有抬头看宋柏,只是用另一只手从医药箱里抽出干净的纱布,动作利落地开始包扎,声音依旧平稳得听不出波澜:“现在知道疼了?”
他包扎的手法很专业,甚至称得上娴熟,但速度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效率,仿佛在处理一件必须尽快完成的任务。
“说那些话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宋柏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被纱布包裹起来的膝盖,小声抽噎着,不敢反驳。他知道自己理亏,那些“自生自灭”的气话,在经历了刚才那番真实的恐惧后,显得如此幼稚和可笑。
宋砚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处理好宋柏膝盖和手上的伤,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合上医药箱。然后,他端起旁边那碗还温热的皮蛋瘦肉粥,递到宋柏面前。
“吃了。”
命令式的口吻,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宋柏其实没什么胃口,惊吓和哭泣消耗了他大量精力,胃里沉甸甸的。但他不敢违逆宋砚,只能顺从地接过碗。碗壁传来的温热让他冰凉的手指稍微回暖了一些。
他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粥。粥熬得软糯鲜香,是他平时最喜欢的味道,此刻却有些食不知味。他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或者不小心洒出来,又引来宋砚的不满。
宋砚就站在床边,没有离开,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吃。那目光并不专注,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审视,或者仅仅是等待他完成“进食”这个指令。
这种沉默的注视让宋柏压力巨大,他加快了吞咽的速度,几乎有些狼吞虎咽,只想尽快结束。
“慢点。”宋砚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宋柏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不敢再快,只能重新放慢速度,心里更加忐忑。
终于,一碗粥见了底。宋柏把空碗递还给宋砚,小声说:“我吃完了。”
宋砚接过碗,放在床头柜上,视线在他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小脸上扫过,淡淡道:“睡觉。”
说完,他伸手按灭了床头灯。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只有窗外朦胧的月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宋砚没有立刻离开。宋柏能感觉到他高大的身影依然立在床边,在黑暗中像一座沉默的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紧张地攥着被角,连呼吸都放轻了。
几秒钟后,脚步声响起,宋砚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宋柏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黑暗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或许是残留的恐惧让他急需确认什么,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细弱得像蚊蚋,在寂静中响起:
“哥……你……你还会把我送走吗?”
“爸妈说会养你,宋柏,听话些,你就还是宋家的人。”
“我……我会听话的。”宋柏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细弱又卑微,在黑暗中急切地保证,“我以后都会听话的,哥……”
门口没有再传来回应。
只有一声极轻的关门声。
第二天,宋柏因为膝盖的伤,理所当然地没有去上学。宋母心疼他,请了家庭医生来看过,确认只是皮外伤,但需要静养几天。
宋柏顺从地接受了这个安排,他甚至有些庆幸可以暂时不用去学校,不用面对可能已经知晓真相的同学,更不用躲避陈周那双让他心慌意乱的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宋柏异常安静。
宋母看着他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变着法地给他做好吃的,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宋父也偶尔会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却说不出更多的话。
而宋砚,则一如既往地早出晚归,即使在家,也大多待在书房。他与宋柏的交流仅限于餐桌上几句必要的、冰冷的问答。宋柏不敢主动找他说话,甚至连目光对视都会迅速避开。
这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日子,在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被打破了。
宋柏正靠在房间的飘窗上发呆,膝盖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留下淡淡的青紫色痕迹。楼下忽然传来不同寻常的动静,似乎有很多人在忙碌,隐约还能听到管家指挥佣人布置客厅的声音,夹杂着隐约的谈笑。
他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犹豫了一下,瘸着腿慢慢走到门边,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楼下的声音更清晰地传了上来,是宋母正在和管家确认明天的菜单和鲜花摆放,语气里带着一种他许久未闻的、轻快而忙碌的喜悦。
“……对,周周喜欢清淡的,那个汤一定要熬到位……”
“鲜花多准备些百合,寓意好,也喜庆……”
“房间都再检查一遍,务必让周周感觉舒适……”
“周周”
……这个亲昵的称呼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宋柏的耳朵里。他们已经在用这么亲密的称呼了吗?
他鬼使神差地轻轻拉开房门,忍着膝盖的不适,悄无声息地挪到二楼的栏杆旁,向下望去。
客厅里灯火通明,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一次家庭聚会前都要明亮。
几个佣人正在忙碌地擦拭着本就光可鉴人的家具,更换着更精美的摆件。
巨大的落地窗旁,有人正在悬挂喜庆的装饰彩带。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筹备喜事的、忙碌而欢欣的气息。
宋母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微笑着和旁边的管家指点着上面的内容,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期待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几个平时不怎么走动的、关系亲近的叔伯家的佣人也过来帮忙,彼此间低声交谈着,脸上都带着笑意。
整个一楼,仿佛都被一种温暖的、期待的、与他无关的热闹包裹着。
所有人都很高兴。为了那个即将回家的、真正的宋家少爷。
宋柏扶着冰凉的栏杆,站在那里,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楼下那片精心准备的热闹和喜悦,像滚烫的蜡油,一滴一滴浇在他心上,烫出一个个疼痛而耻辱的烙印。
他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碍眼的影子,站在光明的边缘,窥视着不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看得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察觉到,在三楼书房的门口,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宋砚穿着家居服,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目光沉静地落在二楼栏杆旁那个纤细孤寂的背影上。
他看着宋柏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死死攥着栏杆、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看着他低垂着头、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姿势。
宋砚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深邃的眼眸里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冰冷的湖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或者说,一个冷静的观察者。
直到宋柏似乎再也承受不住楼下那欢欣气氛的压迫,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也似地、踉跄着冲回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声响在相对安静的二楼走廊里回荡,也清晰地传到了三楼。
宋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许久,才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他抬手,将烟凑到唇边,却没有点燃,只是嗅了嗅那干燥的烟草气息,然后转身,无声地回到了书房,关上了门。
第二天,宋柏很早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楼下隐约传来的、持续到深夜的最后的准备声响,像细密的针,不断刺穿着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欢迎陈周,那个真正宋家少爷的日子。
他鸵鸟般地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滞。他不想下去,不想面对那场为他人的团圆而设的盛宴,不想看到父母脸上对陈周毫不掩饰的疼惜,更不想看到宋砚……或许会对陈周露出的、他从未得到过的温和。
“叩叩——”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佣人小心翼翼的声音:“二少爷,夫人让您准备一下,仪式快开始了。”
宋柏把头埋得更深,闷声回答:“我……我不太舒服,不想下去了。”
门外安静了片刻,随即,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开门。”
是宋砚。
宋柏的心脏瞬间缩紧,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房门。
宋砚站在门口,已经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更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冷峻。他垂眸看着宋柏,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在看一件需要按时摆放到指定位置的物品。
“换衣服,下楼。”他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哥,我……”宋柏试图挣扎,声音带着哀求,“我可不可以……”
“你必须在场。”宋砚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千斤重量,“这是爸妈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宋柏,记住你答应过的话。”
——听话些,你就还是宋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