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接他回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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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丝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失望和委屈。
    他扭过头,重新看向窗外,只留给宋砚一个写满抗拒和孤单的背影。
    宋砚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他走到房间中央,停下脚步,甚至没有靠近的意思。他站得笔直,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冰冷,听不出任何个人情绪,像一台精密运行的机器,开始执行预设的程序。
    “你的亲生父亲叫陈志勇,母亲叫李娟,五年前因车祸去世。你还有一个奶奶,叫王桂芳,今年六十七岁,身体不太好,有慢性病,目前独自居住在城西的老城区。”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关于你奶奶后续的疗养和医疗费用,”我们宋家”会负责,这方面你不需要担心。”
    “我们宋家”……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宋柏的耳膜。
    才短短半天!仅仅半天时间,他就被清晰地划分到了“他们”之外。
    那冰冷的陈述,那撇清关系的称谓,彻底点燃了宋柏压抑了半夜的恐慌、愤怒和委屈。
    “我和她都没见过!”他猛地转过头,冲着宋砚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我都没见过他们。。。。。。你们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宋砚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映不出自己丝毫倒影的眼睛,一直以来的骄纵和此刻无处宣泄的痛苦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毁灭性的冲动。
    他猛地从飘窗上跳下来,因为动作太急甚至踉跄了一下,然后不管不顾地冲向宋砚,攥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朝着宋砚那张冷漠的脸挥了过去!
    “你为什么还要来提醒我?!为什么一定要说我不是宋家的?!”
    “我讨厌你!宋砚我讨厌你!”
    这一拳毫无章法,只有全然的崩溃和发泄。
    宋砚似乎早有预料,微微侧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软弱无力的攻击,同时精准地攥住了宋柏纤细的手腕。那力道很大,捏得宋柏生疼,让他动弹不得。
    “认清现实,对你没坏处。”宋砚垂眸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闹够了就早点休息。”
    他松开了手,仿佛碰触到什么不洁的东西,甚至还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扯出些许褶皱的袖口。
    “宋家不会亏待你,但有些界限,你最好自己明白。”
    说完,他不再看宋柏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关门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宋柏被他最后那句话钉在原地,手腕上还残留着被攥紧的痛感。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腕,最后清楚地意识到——那个曾经无论他如何胡闹、至少表面上还维系着兄弟名分的宋砚,如今连这点虚假的容忍都收回了。
    宋家二少爷?
    呵。
    他缓缓滑坐在地毯上,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这一次,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只剩下无声的、剧烈的颤抖。
    他世界里的光和暖,在这一夜,被名为“现实”的冰水,彻底浇灭了。
    宋柏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月光清冷地洒满半个房间,将他蜷缩的身影拉出一道细长孤寂的影子。
    腿脚早已麻木,心脏却依旧一抽一抽地钝痛。宋砚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有些界限,你最好自己明白。”
    界限……什么界限?是这个家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撒娇的界限?还是未来某一天,他可能会被彻底扫地出门的界限?
    他茫然地抬起头,环顾这个他住了十八年的房间。满墙限量版球鞋,柜子里堆叠的昂贵潮玩,柔软的地毯,定制的大床……每一处都彰显着极致的宠爱。可如今,这些奢华的物质像一根根冰冷的刺,提醒着他身份的尴尬。
    他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发冷。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麻木地走到床边,像逃避什么一样钻进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被子上还残留着他常用的雪松香薰味道,以前觉得安心,此刻却只觉得陌生。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也许睡醒了,就会发现这只是一场噩梦。
    可脑海里纷乱的画面不断闪现——父母欲言又止的脸,宋砚冰冷的眼神,还有……陈周那张总是低垂着、带着隐忍的脸。
    为什么是陈周?
    那个在他印象里,沉默、贫穷、可以随意被他们这群人拿来取笑、甚至被他故意泼脏过衣服的陈周,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小主人?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刺醒了浅眠的宋柏。
    他几乎是瞬间就清醒了,昨夜的一切不是噩梦,是冰冷的现实。他慢吞吞地爬起来,走进浴室,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脸色苍白,一副被霜打过的蔫样。他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却收效甚微。
    下楼时,餐厅里依旧飘着熟悉的早餐香气。宋父宋母已经坐在那里,看到他,两人脸上都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小白,快来吃早餐。”宋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温柔,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和小心翼翼。
    “嗯。”宋柏低低应了一声,拉开自己常坐的椅子坐下。位置没变,但他感觉一切都不同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连咀嚼食物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宋砚坐在他对面,一如既往的衣着考究,举止优雅,正慢条斯理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仿佛昨夜那个说出冰冷话语的人不是他。
    这顿早餐吃得宋柏味同嚼蜡。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家,连呼吸都需要小心翼翼。
    饭后,宋砚放下餐具,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宋柏身上。
    “我送你上学。”他语气平淡,不是商量,是通知。
    宋柏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他不想和宋砚单独待在密闭的车厢里。但看着父母欲言又止、明显希望他们兄弟能“缓和关系”的眼神,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点了点头。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去往澜城大学的路上。车内空间宽敞,却因两人的沉默而显得异常逼仄。
    宋柏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带子。他能感觉到旁边宋砚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那是一种无形的、将他排斥在外的屏障。
    过了许久,直到学校的大门隐约可见,宋柏才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哥……”
    他喊了一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才轻声问,目光却依旧盯着窗外,“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接他回来?”
    他没有提陈周的名字,但车内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他”指的是谁。
    宋砚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视线依旧平视前方,声音听不出喜怒:“下周。”
    简洁,干脆,没有任何多余的说明。
    “……哦。”宋柏低低地应了一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得发疼。他以为宋砚会说些什么,哪怕是虚伪的安抚,但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以为“到时候家里会举办一个小型的欢迎仪式,只在家族内部。”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宋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人多口杂。到时候乖一点,别惹麻烦。”
    他侧过头,目光短暂地落在宋柏有些苍白的侧脸上,眼神深邃难辨。
    “爸妈为了你,已经尽量顾及你的感受了。”
    这句话像一根柔软的刺,轻轻扎进宋柏的心里。不剧烈,却带着绵密的痛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
    顾及我的感受?所以,不大肆声张,只在家族内部举行仪式,让他这个“冒牌货”还能暂时维持体面,已经是对他莫大的恩赐和宽容了,是吗?
    他需要感恩戴德,需要“乖一点”,需要识趣地不给他们添任何麻烦。
    这句话像一把软刀子,精准地扎进了宋柏最敏感脆弱的地方。
    宋柏猛地咬住了下唇,一股混合着屈辱和难堪的热流冲上眼眶,他死死忍住,将头扭向车窗另一边,不想让宋砚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车子缓缓停在了大学门口。
    宋柏几乎是立刻推开车门,逃也似地下了车,没有回头,也没有说再见。
    宋砚坐在车里,看着那个纤细却带着倔强和仓惶的背影汇入人流,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沉寂。
    他踩下油门,黑色轿车无声地驶离,将那个一夜之间失去一切倚仗的“弟弟”,独自留在了这个人潮汹涌、却可能即将充满更多恶意和审视的陌生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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