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城顶级的“玺悦”酒店套房里，喧嚣震耳。宋柏被一群狐朋狗友簇拥在牌桌主位，他长得极好，皮肤白皙，眼尾微挑，此刻因为赢牌，漂亮的脸上带着点显而易见的得意，像只被顺毛撸舒服了的猫。
    “柏少今天手气真旺！”旁边有人奉承。
    宋柏弯着眼睛，正要打出手里决定胜负的一张牌，桌面上手机的震动打断了他的动作。他有些不高兴地瞥过去，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宋砚。
    那张漂亮脸蛋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连带着周围喧闹的声音都自觉低了几分。圈子里谁不知道，宋家这位说一不二的长子，对他这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草包弟弟，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宋柏嘟囔了一句“真扫兴”，不太情愿地划开接听，声音都透着一股不乐意：“干嘛呀？”
    电话那头，宋砚的声音低沉冰冷，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像机器：“回来。现在。”
    “我在忙呢！”宋柏试图反抗，他觉得自己这把稳赢。
    “爸妈都在等你。”宋砚的语气没有丝毫松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别让我说第二遍。”说完，直接挂断。
    “哼！”宋柏气鼓鼓地扔下牌，对着旁边噤声的朋友们抱怨，“烦死了！我哥就知道找我麻烦！你们玩吧，记我账上！”
    他抓起外套，像只被扰了兴致的蝴蝶，不满地离开了套房。
    虽然讨厌宋砚的冷脸，但他并没太害怕，反正有爸妈护着，哥哥再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司机将他送回宋家。宅子亮着灯，却安静得有点奇怪。
    宋柏换上拖鞋，嘴里还在碎碎念：“哥，到底是什么事嘛，我差点就赢……”他走进客厅，声音戛然而止。
    爸爸、妈妈都坐在沙发上，脸色沉重。而宋砚，独自坐在远处的单人沙发里，指尖夹着烟，却没点，低垂着眼，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仿佛与这边的凝重气氛隔绝开来。
    宋柏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习惯性地小跑到母亲身边，挨着她坐下，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妈，怎么了嘛？你们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宋母看着儿子全然不知情的、漂亮又带着点天真的脸，眼圈瞬间就红了，紧紧握住他的手，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宋父重重叹了口气，像是背负着千斤重担，艰难地开口：“小柏，爸爸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你要冷静。”
    “什么事呀？”宋柏眨眨眼，心里那点不安扩大了。
    “之前爸爸受伤需要输血，检查的时候发现……你的血型，和爸爸妈妈的……对不上。”宋父说得异常缓慢。
    宋柏漂亮的眉毛拧了起来，一脸困惑：“血型？对不上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医院搞错了？”他完全没往别的方面想，只觉得是医院的失误。
    “我们做了更详细的检查。”这次开口的是宋砚，他抬起头，冰冷的视线扫过来，像淬了寒冰，“亲子鉴定。结果很清楚，你，不是宋家的孩子。”
    “轰”的一声，宋柏只觉得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片空白。他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茫然和难以置信：“不是……孩子？什么意思？我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他求助般地看向母亲，又看向父亲，像个迷路的小孩。
    “你的亲生父母，是城西陈家的人，已经去世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位奶奶。”宋砚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宣读一份与他无关的文件，“而那个被不小心换到陈家的，宋家真正的孩子，叫陈周。”
    陈周？
    宋柏愣了好几秒，才把这个名字和脑海里那个总是低着头、穿着洗得发旧的衣服、被他嘲笑过“穷酸”的沉默同学对上号。
    那个……他偶尔会觉得侧脸有点点像哥哥，但又立刻被他否定掉的陈周？
    世界好像突然变得很奇怪。
    他一直住着的家，不是他的？一直疼他的爸爸妈妈，不是亲生的？那个他看不起的穷同学，才是……？
    他猛地站起来，漂亮的脸上血色尽失，他看向宋砚，眼神里全是混乱和无措，像找不到家的幼兽：“哥……那、那你还是我哥吗？”
    这是他为数不多这样看着宋砚也是为数不多叫哥的时候，但是没有用。
    宋砚看着他这副全然崩溃、只会依赖本能寻求确认的样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得更紧，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厌烦的情绪。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不……不是的，你们骗我！”宋柏猛地摇头，漂亮的眼眸里迅速氤氲起水汽，声音带着哭腔，“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他试图用惯常的、带着点撒娇性质的胡搅蛮缠来否定这个可怕的事实，仿佛这样就能让一切回到原点。
    宋砚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两份文件，起身，走到宋柏面前，递了过去。动作干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宋柏下意识地低头，目光落在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数字上。一份是他和父亲宋明盛的亲子鉴定报告，结论处清晰地写着“累计非父排除概率小于0。0001%”，另一份，是陈周与宋明盛的，结论则是“支持宋明盛为陈周的生物学父亲，亲权概率为99。99%”。
    那一个个黑色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
    “假的……都是假的！”他像是被刺痛般，猛地抢过那两份报告，看也不看，发疯似的将它们撕得粉碎，雪白的纸屑纷纷扬扬落下，如同他此刻崩塌的世界。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大颗滚落，划过他苍白的脸颊。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是不是我最近又惹祸了？我以后听话还不行吗？”
    他求助地看向一向最疼他的母亲，漂亮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泪水涟涟，以往只要他露出这副表情，无论什么过错都会被原谅，什么要求都会被满足。
    “妈妈……你也不要我了吗？你说过我最乖的……”
    宋母看着他这脆弱又可怜的模样，心痛得无以复加，眼泪也掉得更凶。她伸出手，温柔却坚定地替儿子擦去脸上的泪痕，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清晰：“小白，妈妈没有不要你。就算……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爸爸妈妈依然是爱你的。”
    她深吸一口气，重复着之前和丈夫、长子商量好的决定：“你以后还是可以住在家里，你还是我们宋家的二少爷，这一点不会改变。”
    不会改变？
    宋柏茫然地看着母亲，又看向沉默不语、眼神痛惜的父亲，最后，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始终冷眼旁观的宋砚。
    哥哥……他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甚至在他看过去时，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仿佛在说，看吧，你终究是个外人。
    住在宋家？宋家二少爷？
    这几个字此刻听起来如此讽刺。
    没有了血脉的维系，这看似宽容的承诺，像一座华丽的囚笼，而他，从备受宠爱的主人，变成了一个需要施舍才能留下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客人。
    他站在原地，纸屑沾在他的头发和睡衣上，眼泪无声地流着，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有些东西，从他失去“亲生”这两个字开始，就真的不一样了。
    他过去十八年赖以生存的骄纵和底气，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夜深了。
    宋柏抱着膝盖，蜷缩在自己房间宽大的飘窗上。窗外是澜城璀璨的夜景，曾经他觉得这片灯火都是为他点亮的，如今却只觉得冰冷刺眼。他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像一只被遗弃的、漂亮的瓷娃娃。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和寂静像潮水一样包裹着他。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宋柏猛地抬起头，沾着泪痕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希冀，是爸爸？还是妈妈？他们是不是后悔了，要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急切地转过头，望向门口逆光的高大身影。
    然而，当他的眼睛适应了走廊透进来的光线，看清那张冷硬熟悉的面孔时，那点刚刚燃起的火苗“噗”地一下熄灭了，只剩下更深的失望和冰凉。
    是宋砚。

    作者闲话：

    宋柏（b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