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潭事件像一根刺，扎在许青旻心里。回到节目组安排的临时休息室冲洗，温热的水流冲刷掉身上的泥污，却洗不掉那股萦绕不散的憋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疑虑。
    廖如辰最后那一瞬间的慌乱，不像是演的。
    但那又如何？无论真假，那些实实在在的、带着恶意的推搡和戏弄，都是他亲身经历的。许青旻用力闭了闭眼，将那一丝不合时宜的疑虑强行压了下去。
    王薇拿着干净毛巾等在门口，看着他身上几处明显的擦伤和淤青，心疼得直抽气，压低声音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好事！廖如辰那个疯子！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镜头前都敢这么明目张胆！”
    许青旻接过毛巾，沉默地擦着头发。他没有告诉王薇廖如辰那一瞬间的异常，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那是不是错觉，说出来只会让王薇更焦虑。
    “后续录制我不参加了，就说我脚扭了。”许青旻声音有些沙哑地决定。他需要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王薇立刻点头：“好，我马上去跟导演组沟通！”
    借口很顺利地被接受，导演组虽然遗憾，但也理解“意外”受伤的情况。许青旻在王薇和小柯的护送下，提前离开了录制现场。
    回程的车上，气氛压抑。王薇还在喋喋不休地声讨廖如辰，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许青旻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第一次对王薇的抱怨感到了些许烦躁。
    他点开手机，不用特意搜索，推送的娱乐新闻头条已经充斥着《疯狂挑战》的路透和“意外”片段。#廖如辰误伤许青旻##辰青cp相爱相杀#等词条热度飙升。评论区更是精彩纷呈，粉丝心疼控评，黑粉冷嘲热讽，CP粉则如同过大年，从各种刁钻角度解读着两人在泥潭中的“互动”，称之为“顶级拉扯”。
    许青旻面无表情地划拉着屏幕，看着那些将廖如辰的恶意行为美化、浪漫化的言论，胃里一阵翻腾。他关掉手机，扔在一旁，彻底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几天，许青旻以养伤为由，推掉了几个不太重要的通告，将自己关在公寓里。王薇只当他是心情不好，变着法地给他送好吃的，说话也小心翼翼。
    只有许青旻自己知道，他并非完全沉浸在愤怒中。那丝被压下去的疑虑，如同水底的暗草，在不被打扰的安静里，悄然滋生。
    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更多细节。
    不仅仅是这次录制，还有过去五年里，那些被他归结为“廖如辰神经病”的行为。
    一次品牌晚宴，他被一个难缠的投资商借着酒意纠缠，是廖如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端着酒杯“不小心”撞洒了投资商的衣服，替他解了围，当时廖如辰脸上那副嚣张又欠揍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点刻意？那投资商后来似乎也确实没再找过他麻烦。
    还有一次，他因为连续拍戏状态不好，被某个以苛刻著称的导演当众骂得狗血淋头，僵在原地。廖如辰当时就在旁边冷笑着插了一句：“导演，您要求这么高，不如先示范一下？也让我们学习学习。”成功把导演的怒火吸引了过去，虽然之后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剑，但当时替他分担火力是事实。
    甚至包括那些恶劣的戏弄……鬼屋里，廖如辰把他锁进去后，好像并没走远，他在里面吓得尖叫时，隐约能听到门外有压抑的咳嗽声和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泥潭那次，廖如辰把他推倒后，第一时间冲过来拉他，虽然动作粗暴，但眼神里……除了恶劣，好像真的有一闪而过的慌乱？
    这些曾经被许青旻毫不犹豫地归类为“猫捉老鼠”式的戏谑或者“假惺惺”的举动的画面，此刻被重新翻检出来，套上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的滤镜后，竟然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惊的解读可能性。
    难道……那些挑衅和伤害，并非纯粹的恶意，而是……一种扭曲的、笨拙的……吸引注意的方式？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许青旻强行摁了回去。太荒谬了！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廖如辰那种人，怎么可能……
    可是，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却在固执地反问：如果不是，那他图什么？图惹自己讨厌？图让双方粉丝骂战更激烈？这对已经站在顶流的他来说，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许青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反复的、无休止的猜测逼疯了。
    他走到书桌前，目光落在那个被王薇带来的、厚厚的《暗巷》剧本上。再过不久，就要进入密集的宣传期了，他和廖如辰的“互动”只会更多。
    他拿起剧本，随手翻开一页。正好是剧中两个主角在雨夜暗巷中，一次情绪爆发极强的对峙戏。台词犀利，眼神交锋，充满了恨意、不解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羁绊。
    许青旻看着那些文字，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戏里的关系，和他们现实中的状态，似乎……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性。
    都是看似不死不休的对手，都充满了激烈的对抗，但那对抗的底下，似乎都藏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合上剧本，深吸一口气。
    无论廖如辰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他需要弄清楚。不是为了原谅，也不是为了和解，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被这种混乱和疑虑所困扰。
    他需要找一个机会，一个能够撕开所有伪装，直面那个问题的机会。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不是工作消息，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对不起。】
    没有署名。
    许青旻看着那三个字，心脏猛地一跳。他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发信人是谁。
    他没有回复。只是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这迟来的、毫无诚意的道歉，并没有平息他心中的怒火，反而像一滴水落入了滚油，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
    对不起？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抹杀过去五年的所有吗？就能抵消那些难堪、那些惊吓、那些实实在在的疼痛吗？
    许青旻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很久。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最终却没有按下去。
    他冷笑一声，将手机扔回沙发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什么也抹杀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它无法抵消那些难堪、那些惊吓、那些实实在在的疼痛。
    但它确确实实地，像一把钥匙，插入了他心中那把名为“怀疑”的锁孔，并且，转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