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锻工车间，只剩下淬火炉的火苗“噼啪”作响。孙老铁把搪瓷缸里的浓茶续了第三遍，茶根沉在杯底，苦涩味飘得满车间都是。苏明歪在数控车的操作椅上睡得正沉，怀里还抱着那个磨破边的劳保本，页角折着“淬火后冷却禁忌”的标注——是昨晚孙老铁特意帮他画的重点。
    周铁军把三块合格齿轮重新放进红绸盒子，又在外面套了层铁皮箱——这是马德山当年装精密零件的箱子，锁芯都生了锈，得用特制的铜钥匙才能打开。“老孙，你守着炉子，我去办公室眯会儿，六点换你。”他把钥匙塞进裤兜，指尖碰到里面的旧扳手，是林建国留下的，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刚走到车间门口，林晓燕的手机突然在操作台上震得剧烈。屏幕蓝光在昏暗中格外扎眼，来电显示是“李梅”，后面跟着个颤抖的表情——那是李梅上次被救后，特意设置的紧急联系人标识。林晓燕睡得浅，一骨碌爬起来接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见那边传来哭腔：“晓燕姐……他又来我家了！门被撬了一条缝，我躲在衣柜里……”
    “你别出声！我马上过去！”林晓燕的声音惊醒了苏明，她抓过桌上的旧手电筒——外壳磕出的坑是当年帮父亲修机床时碰的，“赵卫东的电话多少？快给我！”
    周铁军一把按住她：“我开车送你，苏明留下守着齿轮和炉子，老孙你跟我们去，有个照应。”他转身拍醒苏明，把铁皮箱的铜钥匙塞进他手里，“这箱子除了你我，谁都不能开。要是有人来，不管说什么，先给赵卫东打电话。”苏明攥着钥匙，指节泛白：“周师傅放心，我守在这，寸步不离。”
    孙老铁抓起墙角的大锤——不是淬火用的小锤，是当年马德山用来砸废铁的，分量足，“谁要是敢来车间捣乱，我一锤废了他的手。”他把大锤靠在数控车旁，又给苏明塞了个暖水袋：“别冻着，炉子每隔半小时看一次火，火色暗了就添煤。”
    周铁军的旧吉普车在土路上颠簸，林晓燕攥着手电筒，指腹把开关按得发烫。李梅家的老平房离厂区不远，远远就看见窗户里没亮灯，院门上的铁丝被人铰断了，垂在一边晃悠。“灯灭了，情况不对。”周铁军猛地踩油门，车轮碾过院门口的碎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孙老铁拎着大锤冲在前头，一脚踹开虚掩的木门。“李梅？”他喊了一声，没人应答。林晓燕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屋里——八仙桌上的煤油灯倒了，灯油洒在地上，晕开黑褐色的圈；衣柜门被拉开一半，里面的衣服散了一地，最上面那件蓝布工装，是李梅昨天刚洗的，还带着肥皂味。
    “她不在这了。”周铁军蹲下身，摸了摸桌上的灯盏，还有余温，“走了不到十分钟。”他的目光扫过地面，突然停在墙角的废纸篓旁——一张折叠的纸条卡在篓边，上面压着个摔碎的瓷碗，是李梅吃饭用的，碗沿缺了个小口。
    林晓燕捡起纸条，指尖发抖。纸条是用圆珠笔写的，字迹潦草，带着点慌乱：“别查齿轮和图纸的事，李茂山的下场就是警告。想要人活着，明天验收时，把合格齿轮换成我留在院外的”样品”。”纸条右下角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和齿轮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是黄志强的人！”林晓燕突然想起父亲的遗物箱，里面有张林建国和李茂山的合影，背面就有类似的字迹，“我爸照片背面的字，和这个笔迹像一个人写的！”她掏出手机，翻出照片背面的拍图，对比着纸条，眼泪掉在屏幕上，“他们不仅要技术，还要毁了咱们的订单！”
    孙老铁气得把大锤往地上一砸，震得地砖都颤了：“狗娘养的，拿人当筹码！”他踹开院门外的柴堆，里面果然藏着个黑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三个和他们做的一模一样的齿轮，只是齿面泛着淡青色——是刘志强厂里的残次品，上面的□印记清晰可见。
    这时赵卫东带着民警赶来了，身后还跟着个技术科的同事，手里提着勘查箱。“我们查到阿彪的同伙了，就是那个穿黑夹克的，叫”老鼠”，以前是黄志强香港厂的保全。”赵卫东蹲在纸条旁，用镊子夹起它，“这纸条上有油渍，和齿轮上的机油成分一致，是他留下的。”
    “他要我们明天验收时换齿轮。”周铁军把黑塑料袋里的残次齿轮递给赵卫东，“换了，订单黄了，厂子完了；不换，李梅就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