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姌苡推开门时，寝室里暖黄的台灯正晕着一圈柔光。
    林小满刚从浴室出来，发梢滴着水，抱着杯热可可凑过来：“苏苏你可算回来了！我刚刷到论坛，有人说影队那个试训赛黑马是厉校霸的表弟？”
    她没接话，指尖在平板屏幕上快速划动。
    后台数据跳出的瞬间，睫毛轻颤-两万三千八百单，付款率92%，评论区里“支持真实”“艺术不该被网暴淹没”的留言正以每秒五条的速度刷新。
    T恤上“她说我撒谎”的对比图，左边是她被P图造谣时的扭曲表情，右边是监控里她蹲在后台揉腿的真实画面；帆布包上“你看到的，只是你想信的”几个字，此刻正被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从快递盒里钻出来，爬上年轻人的肩头。
    手机在掌心震动，韩舟的消息弹窗跳出来：“南同学，我是校园MCN的韩舟。您的《伪面》周边2小时前登顶校园电商榜，我们可以帮您做品牌矩阵-不只是卖货，是造神。合作意向书已发您邮箱。”
    她盯着屏幕里那个“造神”的“神”字，指节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
    窗外的雨声忽然大起来，她抬眼看向床帘后正翻箱倒柜找吹风机的林小满，又扫过书桌前咬着笔写作业的赵美琪-后者是她挑中的“推广执行人”，八卦女王的嘴皮子，配上对校园风向的敏锐，正好用来撒第一把火。
    “美琪。”她出声时，尾音带着点病弱的轻颤。
    赵美琪立刻转过来，笔“啪”地掉在本子上：“苏苏你说！”
    “帮我在年级群发条消息。”她点开手机相册，把一张模糊的照片推过去，“就说《伪面》展览第二场要延期，因为主办方收到了匿名恐吓信。内容就写”再展就让你真躺下”。”
    赵美琪的眼睛瞬间瞪圆，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飞快：“我这就发！对了要不要配点哭哭的表情？显得更可怜-哎苏苏你这照片怎么这么糊？”
    “太清晰的话，警察会查到IP。”南姌苡垂眸整理着桌上的舞蹈鞋，语气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但要让他们觉得，是我在害怕。”
    寝室里突然静了一瞬。
    林小满的吹风机“嗡”地停了，她裹着浴巾凑过来，盯着照片里歪歪扭扭的字迹：“苏苏，这不会是……上次那些网暴你的人干的吧？”
    “谁知道呢。”她指尖抚过鞋尖的水钻，那是两年前舞台事故时崩裂的，“但总有人，急着让我闭嘴。”
    这条消息像颗投入热油的水滴。
    半小时后，赵美琪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年级群99+的提示音此起彼伏。
    南姌苡靠在床头翻着设计稿，听着赵美琪念：“”怎么还有人威胁人啊？””展览必须办！我们去当保安！””我现在就去校门口举牌子！””
    雨幕里的动静来得比预想更快。
    十一点半，林小满趴在窗台上突然喊：“苏苏你看！”
    她抬眼，路灯下的梧桐道上，百来号人举着伞静静站成两排。
    有人举着“艺术不该被恐吓”的白纸板，有人抱着《伪面》周边的帆布包，雨水顺着伞骨往下淌，却没一个人说话。
    为首的是新闻系的白露，那个总举着摄像机的女生，此刻把镜头对准天空，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镜头上，画面里全是模糊的光斑。
    “他们在等什么？”林小满小声问。
    “等明天的早报。”南姌苡摸出手机，给白露发了条消息，“等镜头，等更多人看见-被威胁的弱者，需要被保护。”
    同一时刻，计算机系顶楼的服务器机房里，厉战霆的指节在键盘上敲出连串火星。
    陈骁凑在他身后，盯着监控屏上跳动的代码：“霆哥，三个小众论坛的定时发帖任务，发布时间都是凌晨三点。主控账号IP在郊区网吧，注册信息是假的-但设备指纹对上了，是莫雨那孙子。”
    “不拦截。”厉战霆勾了勾嘴角，抽出根烟又放下，“反向注入。把《伪面》周边的购买链接，做成自动弹窗。”
    “啊？”陈骁瞪圆眼睛，“那不是给对手送流量？”
    “你当那些点黑帖的人都是纯恶意？”厉战霆转动着椅子，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发红，“一半是跟风，一半是好奇。好奇的人点进链接，看到的是南姌苡被P图的证据、被网暴的监控-他们会买周边，不是因为可怜她，是为了证明自己”没被带节奏”。”
    陈骁突然笑了：“高啊霆哥！莫雨想拿黑料炸她，咱们拿她的”真实”炸回去-”
    “三分钟。”厉战霆敲下回车，“让他的服务器过载。”
    凌晨两点五十八分，莫雨蹲在网吧角落，盯着屏幕里即将触发的定时任务，嘴角咧到耳根。
    他花大价钱买的黑料包，这次要把南姌苡彻底钉死在“装可怜”的耻辱柱上-
    “叮！”
    网页突然弹出个窗口，粉白的界面上，南姌苡在监控里揉腿的画面占满屏幕，下方是一行大字：“点击查看《伪面》正版周边，支持真实。”
    莫雨骂了句脏话，手忙脚乱关窗口，可窗口像病毒似的疯狂弹出。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倒地：“网管！我电脑中病毒了！”
    同一时间，三个论坛的帖子下，“支持真实”的链接被疯狂点击。
    购买页面的访问量在十分钟内突破十万，莫雨租的服务器“滴”地一声黑屏，屏幕中央跳出行血红色的字：“流量暴增，服务器瘫痪。”
    而此刻的女生寝室里，南姌苡刚关掉后台数据。
    两万五千单的数字还在往上跳，她摸出手机，韩舟的未接来电显示有三通。
    最后一条消息是二十分钟前的：“南同学，我在你寝室楼下。有些合作细节，想当面和你谈谈。”
    她望着窗外的雨幕，路灯下隐约能看见道撑伞的身影。
    雨丝落在玻璃上，模糊了那人的轮廓，却清晰映出她眼底的光-这场由“弱者”掀起的风暴，才刚刚露出尖牙。
    雨水顺着伞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沫。
    南姌苡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泛起淡白-韩舟的身影在路灯下愈发清晰，他穿着一件藏青色风衣，伞面半垂，露出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正仰头望着女生寝室的窗户。
    “南同学。”他听见脚步声，转身时眼底带着商人特有的明亮，“我等了半小时，够有诚意了吧？”
    她没接话，伞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水痕。
    楼道里飘来宿管阿姨的吆喝声，混着雨丝钻进耳朵。
    韩舟似乎不在意她的沉默，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我刚和团队开了紧急会议。你看，这是定制合约-我们不抽成，不限制你设计方向，只负责把”伪面”这个IP推到省级青年论坛。”他指尖点过“反网暴青年代表”几个字，“公益代言、综艺露面、纪录片……这些能让你的声音被一百万双耳朵听见。”
    “我不需要被包装。”南姌苡垂眸，伞骨在掌心压出红印，“我需要一个渠道，让每一个被造谣的人，都能有自己的”镜屋”。”
    “镜屋？”韩舟挑眉。
    她抬头时，雨丝正落在睫毛上，像缀了一串碎钻：“上次展览的镜屋装置记得吗？三百面镜子，每面都贴着被网暴者的真实截图。观众走进去，会看见自己的脸和那些谎言重叠-我要把这种冲击变成工具。”她翻开手机相册，划到一张照片：“这是我整理的二十七个校园网暴案例，每个受害者都需要自己的”对比图”，自己的”帆布包”。他们的真相，不该只在法庭上被看见，要在奶茶店、地铁站、教室后排被看见。”
    韩舟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泛着光：“你不是想卖货……你是想建一座法庭。”
    “一座用商品当法槌的法庭。”她将伞往两人中间移了移，替他挡住斜飞的雨丝，“所以韩先生，你愿意做我的书记员吗？”
    远处传来宿管阿姨的咳嗽声，韩舟低头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十七分。”他重新把合约塞进公文包，“明天上午九点，我带律师和二十七个校园KOL在咖啡馆等你。”转身时，他又补了句，“对了，你那个”镜屋计划”，我让人连夜注册商标了。”
    南姌苡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摸出手机时，屏幕亮起一条未读短信-是厉战霆发来的定位：“机房等你。”她刚要回，寝室楼转角突然传来重物碎裂的响动，像是有什么电子设备砸在地上。
    那声音来自三公里外的城中村出租屋。
    莫雨踢开脚边的碎键盘，屏幕蓝光映得他眼眶发红。
    水军账号封禁通知还在不断弹出，每封邮件都带着平台公章：“经核实，账号存在恶意引导、伪造证据等违规行为……”
    “周姐！”他对着电话吼，“你给的钱够买十吨黑料，结果呢？她靠那些破图卖了三万单！现在连论坛都成她的广告位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周婷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你以为我要的是她身败名裂？”她低笑两声，“先让她红到发紫，再摔得粉身碎骨-到时候，全天下都会帮我踩上一脚。”
    莫雨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盯着桌上摆的那张照片：南姌苡两年前在舞台上的背影，裙裾像绽放的黑玫瑰。
    “可她现在……”
    “闭嘴。”周婷的声音骤然冷下来，“去查她所有合作方的软肋。特别是那个厉战霆-我要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个小哑巴这么上心。”
    通话结束的瞬间，厉战霆的手机在机房控制台震动。
    陈骁凑过来看，屏幕上是一段自动归档的录音，文件名是“周婷·未来威胁”。
    “霆哥，要现在反查她的IP吗？”
    厉战霆转动着椅子，目光落在监控屏上-南姌苡的寝室灯还亮着，她的影子在窗帘上晃动，像是在伏案写什么。
    “不急。”他点燃一根烟，火星在指尖明灭，“等她的”镜屋”搭起来，再拆他们的戏台。”
    女生寝室里，南姌苡的台灯在桌面投下暖黄光晕。
    她点开新文档，手指悬在键盘上停顿两秒，敲下《镜屋计划：校园网暴反击手册》。
    第一行字跳出时，窗外的霓虹光透进来，在“商品”两个字上镀了一层淡紫：“当谎言成为武器，真相必须成为商品。”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白露的消息：“我能采访你吗？关于你为什么选择静坐，而不是尖叫。”
    她盯着屏幕，指腹摩挲着手机壳上的水钻-那是两年前舞台事故时崩落的，被她用AB胶粘在壳上。
    “可以。”她回，“但你要答应我-别把我写成受害者。”
    雨不知何时停了，窗玻璃上的水痕缓缓滑落，将她的倒影拉成细长的线。
    楼下的梧桐叶上还挂着水珠，在路灯下闪着微光，像无数颗未拆封的星星。
    她望着那片光，忽然想起厉战霆说过的话：“等你复仇的刀磨利了，我陪你去砍最硬的骨头。”
    此刻，她的指尖轻轻按在“镜屋计划”的文档上，像在按响某个精密仪器的启动键。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周婷正将南姌苡的旧舞台照塞进碎纸机，金属齿轮咬合的声音里，她对着镜子勾唇：“小玫瑰要开了？”她涂着酒红指甲油的手指划过镜面，“没关系，开得越艳，折的时候越疼。”
    星城大学的公告栏在凌晨四点更新了新通知：“第九届校园艺术节闭幕式，特邀舞蹈系南姌苡同学担任主舞。”露珠从公告栏玻璃上滚过，模糊了“主舞”两个字，却清晰映出下方逐渐扩散的水痕-像是某种预兆，正顺着时间的裂缝，缓缓漫向那个被聚光灯填满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