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薇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走廊尽头的挂钟滴答作响，秒针每走一格都像敲在她的神经上。
    她摸出那枚备用钥匙时，金属齿扣还带着体温-是方才整理沈砚秋桌面时，趁他接电话溜进里间，用橡皮泥拓下的模子。
    “咔嗒。”钥匙插入档案柜锁孔的瞬间，她整个人都绷紧了。
    锁芯转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办公楼里格外清晰，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柜门打开的刹那，冷白的月光漏进来，照见最下层那个黑色加密U盘-和南姌苡描述的分毫不差。
    她的指尖刚碰到U盘外壳，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去年林晚舟被带走时，也是这样的深夜，也是这个档案柜前。
    当时她替沈砚秋整理举报材料，亲眼看见所谓“**”的证据被塞进牛皮纸袋。
    现在轮到她了吗？
    “啪。”U盘从指尖滑落，砸在柜底的声音让她差点叫出声。
    她弯腰去捡，额头撞在柜沿上，钝痛里混着咸涩的汗。
    微型存储卡就藏在袖口里，是南姌苡前晚塞给她的，说是“上课用的听力卡”。
    此刻她捏着卡往U盘接口插，手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对准。
    拷贝进度条从0%跳到100%的时间，足够她数清窗外梧桐叶的影子在地面晃了七下。
    她把U盘原样摆回，却发现位置偏了两厘米-沈砚秋有强迫症，文件必须按标签颜色从左到右排。
    她屏住呼吸重新调整，指甲在木柜上刮出细响。
    藏存储卡的口红是在便利店买的，最普通的豆沙色。
    她拧开管身，底部早被掏空，塑料碎屑扎得指尖生疼。
    当金属卡“咔”地嵌进空心处时，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整个人撞在档案柜上，口红滚到桌脚，心跳声大得盖过了逐渐远去的拖鞋响-是保洁阿姨巡楼。
    次日清晨的医务室飘着消毒水味。
    南姌苡坐在塑料椅上，白色裙子裹着瘦削的肩膀，发尾沾着晨露，像一株被雨打蔫的茉莉。
    姜雨薇攥着那支口红从楼梯口转出来时，正看见她低头揉膝盖，腕间的银镯滑下来，露出几道淡粉色的旧疤-是两年前舞台事故留下的。
    “雨薇姐。”南姌苡抬头，眼尾微弯，“上次借的《芭蕾基础训练》。。。。。。谢谢你。”她伸手接笔记时，书包带滑下去，露出内层的格子夹层。
    姜雨薇的手指在接触的瞬间轻颤，口红被迅速按进夹层，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她压低声音：“别查得太急。。。。。。他会察觉。。。。。。”
    南姌苡的睫毛抖了抖，像蝴蝶扇落一片雪：“我知道的，姐姐。”她的掌心轻轻碰了碰姜雨薇发凉的手背，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回宿舍的路不长，南姌苡却走得很慢。
    她能感觉到书包夹层里那支口红的重量，像揣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推开门的瞬间，她反手锁上，扯下遮光帘，阳光立刻被切成细条，漏在书桌上。
    口红底部的塑料在指甲钳下裂开时，她的呼吸都轻了。
    存储卡插进电脑的刹那，屏幕亮起“解密中”的提示，绿色进度条爬得很慢，却比任何心跳都让人期待。
    “叮。”
    转账记录、邮件截图、聊天记录依次弹出。
    南姌苡的指尖停在最后一条消息上-发件人备注“王总”，附件是舞台灯光设计图，正文只有一句：“等她摔下去，就没人争了。”
    她的指腹缓缓抚过屏幕，像在触碰两年前那个雨夜。
    聚光灯突然坠落的瞬间，她听见后台传来压抑的笑声；被担架抬走时，手机弹出闺蜜的消息：“你太耀眼了，我帮你停下。”此刻这些字句在屏幕上跳动，每一个字符都淬着毒，却让她的眼睛越来越亮。
    她快速操作鼠标，将关键截图压缩成加密文件夹，备份到三个不同的云盘。
    其余文件上传至深网服务器，设置七天后自动公开。
    键盘敲下最后一行字时，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过：“第一块拼图，找到了。”
    楼群发消息的提示音在这时炸开。
    赵美琪的头像闪着红点：“听说沈教授下周要推荐新助教？老的干不长了？”南姌苡盯着屏幕，指尖在“转发”键上顿了两秒，配文“希望雨薇姐平安”发进朋友圈。
    消息像投入热油的水滴。
    舞蹈系群聊瞬间99+，“姜助教要被换了？”“她最近总跟南姌苡待一块”的议论刷满屏幕。
    南姌苡关了手机，望着窗外飘起的柳絮，嘴角勾起极淡的笑-她要的就是沈砚秋坐不住。
    沈砚秋的咖啡杯是在看到朋友圈时捏碎的。
    瓷片扎进掌心的疼远不及怒火，他盯着照片里南姌苡纯良的脸，又扫过评论区“姜雨薇要倒霉了”的猜测，喉间泛起腥甜。
    “姜雨薇，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他对着电话冷笑，听着那头急促的“好”，挂上时指节发白。
    姜雨薇推开门时，沈砚秋正用镊子夹出掌心的瓷片。
    血珠滴在檀木桌上，像朵妖异的红梅。
    “最近和南姌苡走得很近？”他的声音比平时慢了半拍，每个字都像裹着冰。
    姜雨薇的指甲掐进掌心-和昨夜在档案柜前一样的位置。
    “只是。。。。。。帮她补课。。。。。。”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
    沈砚秋突然笑了，从抽屉里甩出一份调岗通知：“我给你高薪，不是让你当内鬼的。下个月，行政楼三层，茶水间归你管。”他的指腹划过文件上的红章，“至于助教。。。。。。我会找个更”忠心”的。”
    姜雨薇的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她捡起地上的调岗通知时，瞥见沈砚秋电脑屏幕的反光-监控画面里，档案柜的锁孔泛着冷光。
    回宿舍的路比清晨长了十倍。
    姜雨薇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时，南姌苡的对话框还停在昨夜：“姐姐，我今晚又疼得睡不着。”她盯着对话框，手指悬在发送键上，最终打下一行字：“他要换我！我。。。。。。”
    手机突然震动，是沈砚秋的消息：“下班前把助教工作交接给小周。”姜雨薇的指尖在“我完了”三个字上顿了顿，终究没发出去。
    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有些话，说出口就真的收不回来了。
    姜雨薇的指甲在调岗通知边缘抠出一道毛边。
    暮色笼罩进办公室，她盯着手机屏幕上“下班前交接”的消息，喉咙里像堵着一块化不开的冰。
    走廊里传来小周的笑声-那个总爱给沈砚秋带桂花糕的学妹，此刻正抱着一摞教案朝这边走来。
    “雨薇姐，沈教授让我来拿学生档案。”小周的声音甜得发腻，目光扫过她攥皱的调岗通知，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姜雨薇突然想起上周在茶水间，小周举着奶茶说：“雨薇姐这么累，不如让我分担点？”当时她只当是学妹的客套话，现在才明白那是试探的利刃。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她差点把文件撒了一地。
    南姌苡的对话框安静了整整一周，此刻跳出的“在吗”像一根救命稻草。
    她手指抖得厉害，输入键按成了乱码，删删改改半天才发出：“他要换我！我完了！”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要是被沈砚秋发现。。。。。。
    宿舍里，南姌苡正蜷缩在飘窗上。
    台灯暖黄的光洒在她膝头的《舞蹈解剖学》上，书页间夹着两年前的演出票根，边角已经泛黄。
    手机在地毯上震动时，她的睫毛颤了颤，像蝴蝶触到了网。
    “雨薇姐的消息。”她轻声念出屏幕上的字，指尖在“回复”键上停顿了一下。
    窗外的风掀起纱帘，吹得她额前碎发乱飞，却吹不散眼底的冷漠-她等这通崩溃，等了十七天。
    从姜雨薇第一次偷拿沈砚秋的会议记录，到上周替她伪造病假条，恐惧的线早被她一点一点拉紧，现在终于要断了。
    她点开语音键，故意让呼吸声显得急促：“别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扛。。。。。。”尾音带着点颤抖，像强撑着不哭的样子，“只要你把”晨曦康复中心”的对接人名单给我。。。。。。我就有办法保你。”发送前，她盯着“保你”两个字笑了-恐惧比正义更能驱使人行动，她太明白了。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监控室里，厉战霆的指节敲了敲显示屏。
    画面里，姜雨薇正缩在打印店角落，把一张A4纸塞进信封。
    “陈骁。”他声音里带着冰碴，“截下她所有对外通讯，快递、短信，甚至校门口的流浪猫-只要她递出去的东西，全给我扣下。”
    陈骁在键盘上敲了两下：“老大，她刚发了条私信给南小姐。”
    厉战霆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抓起车钥匙时，后视镜里映出自己紧绷的下颌线-从南姌苡复学那天他就知道，这姑娘是一团火，烧起来能掀翻半边天。
    可他没想到，她会把姜雨薇推到风口浪尖当引信。
    宿舍楼下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厉战霆的黑色越野车停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他盯着三楼亮着灯的窗户，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手机屏幕亮起，是南姌苡的回复：“我知道。”
    “那你还让她送东西？”他发完消息，喉结动了动。
    风裹挟着她的信息涌进来：“我不是在玩。我在等她自己选择，是当帮凶，还是。。。。。。赎罪的人。”
    赎罪？
    厉战霆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自嘲的意味。
    他拨通电话时，月光正落在他腕表的金属链上，“给我查”晨曦康复中心”的法人，24小时内，我要它破产。”
    楼上，南姌苡的手机又震动了。
    她点开姜雨薇发来的PDF，标题《康复中心与舞蹈系合作备忘录》刺得她眼眶发酸。
    周导的签名她认得，那是当年在她诊断书上写“创伤性应激障碍，不适合继续舞蹈”的笔体；沈砚秋的电子章泛着冷光，像一道旧疤。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指尖划过“对复学生心理干预方案”几个字。
    两年前她被网络暴力时，评论区总有人说“她早就疯了”，现在才明白，这些话是有人拿着这份“方案”喂给媒体的。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
    她探身望去，楼下那辆黑色越野车的轮廓在夜色里模糊又清晰。
    厉战霆总说要护她周全，可他不知道，她送姜雨薇的不是证据-是她递出去的刀。
    手机突然亮了，姜雨薇的消息跳出来：“我。。。。。。把名单给你了。接下来。。。。。。靠你了。”南姌苡按下“好”，抬头时看见镜中的自己。
    月光洒在她的肩上，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一团要燃烧起来的雾。
    她转身走向书桌，抽屉里躺着那支豆沙色口红。
    塑料外壳在台灯下泛着温柔的光，可她知道，里面藏着比月光更冷的东西。
    手指悬在口红上方，她轻轻吸了口气-等明天天亮，等所有拼图都归位，她会亲手撬开这层伪装。
    夜风掀起窗帘，吹得口红滚了半寸。
    南姌苡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外壳的瞬间，听见楼下传来车门关闭的轻响。
    她抬头望去，黑色越野车的车灯灭了，却有个身影靠在车边，仰头望着她的窗户。
    她笑了，把口红握进掌心。
    温度透过塑料壳渗进来，像握着一颗即将点燃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