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室的消毒水味还残留在鼻尖，南姌苡已扶着拐杖站在了舞蹈系教学楼门口。
    晨光透过玻璃穹顶斜斜切进来，在她雪青色针织衫上投下细碎光斑，却掩不住她眼底那抹沉到深处的冷-这是她复课后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也是她计划里“脆弱”人设的重要一环。
    阶梯教室后排，她扶着桌沿慢慢坐下，右腿护具与木椅碰撞出轻响。
    邻座女生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她便垂着睫毛笑，像株被风刮歪的小白花。
    直到书包侧袋那瓶深棕色药瓶随着动作滑落，“啪嗒”掉在两排座椅间的缝隙里。
    “呀。”她轻呼一声，指尖攥住拐杖柄，指节泛白。
    弯腰时护具卡得膝盖生疼，可她咬着唇又往下探了探-指尖刚碰到瓶身，又触电般缩回来，整个人跟着晃了晃，拐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同学？”
    清冽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南姌苡抬头，正撞进姜雨薇微蹙的眉峰里。
    这位助教今天穿了件墨绿针织裙，发尾沾着点晨露，显然是刚从办公楼过来。
    她蹲下来时裙摆扫过地面，指尖准确捏住药瓶递过来，却在看清标签的瞬间顿住：“神经性疼痛抑制剂。。。。。。”尾音轻得像叹息，“这个剂量。。。。。。”
    南姌苡的睫毛颤了颤，眼尾慢慢洇出红：“医生说我伤得重。。。。。。”她伸手接药瓶，指尖却虚虚碰了碰姜雨薇手背，“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只能多吃半片。。。。。。可我不敢说。。。。。。”她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哽住，“上次说腿疼，有人在论坛骂我装可怜。。。。。。”
    姜雨薇的手指在药瓶上收紧。
    两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浮现在眼前-储物间铁门被反锁时，南姌苡也是这样仰着头，眼泪砸在泥地上，却咬着牙不肯哭出声。
    她鬼使神差地摸出纸巾，替南姌苡擦掉眼角泪：“别信那些。。。。。。”话没说完，上课铃骤然响起，她猛地站起来，转身时带倒了南姌苡的水杯。
    “我、我去拿拖把。”姜雨薇抓起杯子就往教室外走，却没注意到南姌苡垂在身侧的手悄然蜷起，指腹蹭过掌心那道旧疤-很好，姜雨薇的同情心，激活了。
    下午三点，舞蹈系办公室。
    姜雨薇的拇指在手机屏上反复划动，南姌苡的朋友圈还停留在那片银杏叶的照片。“风会记得每一片叶子的重量”，配文像根细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直到沈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助教，来我办公室。”
    她手一抖，手机砸在桌角。
    沈砚秋今天穿了件深灰西装，领口扣得严丝合缝，目光扫过她时像把淬了冰的刀。
    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他把一沓文件拍在桌上：“下周评审要用的材料，今晚必须清点归档。”指尖重重戳在最上面那份文件上，“尤其是去年全国赛的评分原始记录。”
    “可那些不是。。。。。。”
    “封存的东西，最怕被人翻出来。”沈砚秋打断她，声音突然放轻，“雨薇，你跟了我三年，该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
    姜雨薇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接过文件时，袖口蹭到沈砚秋的手机，屏幕亮着，通话记录里“查异常联系”几个字刺得她瞳孔收缩。
    她机械地退出门，后背抵着冰凉的墙，这才发现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原来从她点开那封匿名邮件的瞬间，就已经掉进了一张网里。
    而此刻的203宿舍，南姌苡正盯着手机屏幕轻笑。
    赵美琪的消息弹窗还在跳：“宝！
    刚看见姜雨薇从沈教授办公室出来，脸白得跟墙皮似的！“她点开电脑，登录那个注册了三个月的小号，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听说助教姐姐压力大到失眠？
    只因帮某教授藏了不该藏的东西。。。。。。“
    配图是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里的身影穿着墨绿针织裙，侧影与姜雨薇有七分相似。
    她盯着“发帖”键看了三秒，突然又添了句：“雨薇姐人超好，别让她背锅！”发送的瞬间，微信提示音响起，赵美琪的语音弹出来：“我这就转发到舞蹈系群！”
    夜色渐浓时，姜雨薇摸黑回到宿舍。
    她打开台灯，光线刺得她眯起眼，鬼使神差地打开校园论坛。
    首页头条的标题像把刀，精准捅进她心口-“星城大学，谁在替罪？”她指尖发抖，鼠标悬在“查看”键上，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仿佛下一秒，所有秘密都要随着点击声，彻底摊在阳光下。
    姜雨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屏幕蓝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论坛帖子里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眼球生疼。
    她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金属转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却又在三秒后重新打开-指尖不受控地翻出抽屉最底层的档案袋，牛皮纸边缘被她摸得起了毛边。
    照片上的女孩十七岁，发尾沾着汗珠，领奖台的聚光灯把她的笑镀成金。
    全国青少年舞蹈大赛冠军的证书复印件上，“南姌苡”三个字笔锋凌厉，和现在总垂着睫毛说“腿疼”的模样判若两人。
    姜雨薇的指腹擦过照片上女孩扬起的下巴，那里现在该是总沾着薄泪的，像被雨水打蔫的白菊。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论坛新提醒：“知情人士补充：听说某助教最近总去校医室？
    该不会是在帮人藏什么？“她突然想起早上南姌苡捡药时，那瓶抑制剂的剂量远超正常标准-那根本不是治腿疼的，是治创伤后应激障碍的。
    “叮”。
    微信提示音惊得她差点把档案袋摔在地上。
    对话框里是赵美琪转发的帖子截图，配文：“雨薇姐，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
    需要帮忙就说呀~“姜雨薇盯着”帮忙“两个字，喉结动了动。
    她鬼使神差地翻出南姌苡的微信，对话框停留在三天前对方发的银杏叶照片，配文是“风会记得每一片叶子的重量”。
    她的拇指在发送键上悬了十分钟，最终按下：“你。。。想找我谈什么？”
    手机几乎立刻震动。
    南姌苡的语音条带着细碎的抽噎，像被风吹散的蚊鸣：“助教姐姐。。。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尾音像断了线的风筝，“我好怕。。。再被人推下去。。。”
    姜雨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两年前暴雨夜的雷声混着储物间铁门的撞击声，在她耳边炸响。
    那天她路过储物间，听见里面有压抑的哭声，透过门缝看见南姌苡蜷在角落，右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后来所有人都说，是她自己摔倒的。
    次日午休，图书馆三层文学区。
    南姌苡的轮椅卡在两排书架间，金属轮轴抵着木质隔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攥着拐杖的手青筋凸起，却只轻轻咬着唇，连一声闷哼都不肯发。
    直到姜雨薇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她才“呀”地轻呼，轮椅随着动作又往缝隙里陷了半寸。
    “我帮你。”姜雨薇快步上前，弯腰时发梢扫过南姌苡手背。
    她扶住轮椅扶手往回拉，却听见南姌苡轻声说：“姐姐那天帮我捡药时，摸过这个护具的弧度。”
    姜雨薇的动作顿住。
    “护具内侧有防滑纹，”南姌苡仰起脸，眼尾还带着晨起未消的红，“姐姐当时捏着药瓶的姿势，和我受伤那晚，监控室键盘上的指纹角度一样。”
    书架间的风突然冷了。
    姜雨薇直起腰后退半步，后腰抵上硬邦邦的书架棱。
    她看着南姌苡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那双手背有细小的疤痕，是被储物间生锈的钉子划的-那天她亲眼看见的。
    “我不是来报仇的。”南姌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根针精准扎进姜雨薇的心脏，“我只是想知道，那天晚上，是谁删了监控？”
    姜雨薇的喉咙突然发紧。
    两年前沈砚秋把钥匙拍在她桌上时说的话，突然清晰起来：“雨薇，你跟了我三年，该知道什么能碰。”可此刻南姌苡的眼睛里没有恨，只有化不开的雾，像极了那晚她透过门缝看见的，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
    “我。。。我只是听命行事。。。”她的声音在发抖，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沈教授说。。。说如果不删。。。”
    “没关系。”南姌苡突然握住她的手。
    那双手凉得惊人，却比任何暖炉都烫，“我信你。”她的拇指轻轻摩挲姜雨薇掌心的茧-那是长期按键盘留下的，“只要你愿意帮我一点点。。。比如，告诉我，去年全国赛的评分记录放在哪里？”
    姜雨薇的瞳孔剧烈收缩。
    同一时间，二十公里外的私人别墅里，厉战霆把平板电脑转向陈骁。
    监控画面里，南姌苡的手指正缓缓收紧，将姜雨薇的手包在掌心里，像捏住一只受了惊的蝴蝶。
    “她这是在拉拢内应。”陈骁皱眉，指尖敲了敲屏幕上姜雨薇发白的指节。
    厉战霆却低笑出声，指腹划过屏幕里南姌苡微扬的眼尾-那抹弧度他再熟悉不过，是她布网时特有的，“不，她是在喂饵。”他调出姜雨薇的通话记录，最新一条是打给沈砚秋的未接来电，“姜雨薇一旦开口，就再也不能回头。”
    陈骁忽然瞥见他手机屏幕亮起，匿名短信的发送框里写着：“你说出去，你就是下一个林晚舟。”林晚舟是去年突然退学的学生，据说被查出**，可厉战霆知道，那是沈砚秋清理的第一个“麻烦”。
    “老大，这是？”
    “帮小鱼收线。”厉战霆按下发送键，监控里姜雨薇的手机恰好震动。
    他看着画面里女人猛地抽回手，踉跄着撞上书架，几本《艺术概论》哗啦落地，“她要的从来不是盟友。。。是一条会替她咬人的狗。”
    深夜十点，舞蹈系办公楼的灯光次第熄灭。
    姜雨薇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看着沈砚秋的车尾灯消失在转角。
    她摸出兜里的备用钥匙，金属齿扣硌得掌心生疼-那是她帮沈砚秋整理文件时，趁他接电话偷偷复制的。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掀起她的白大褂下摆。
    她望着走廊尽头的档案柜，柜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张咧开的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南姌苡的消息：“姐姐，我今晚又疼得睡不着。”
    姜雨薇的指尖在钥匙上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