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玻璃蒙着层薄雾，南姌苡转动轮椅刚碾过门槛，混着豆香的热气便裹着赵美琪的大嗓门扑过来：“苏苏！可算等到你了！”
    赵美琪端着青瓷碗的手晃了晃，白粥表面的桂花蜜颤出金亮的涟漪。
    她手腕上的银镯子撞在餐盘边，叮铃响得像串急切的小铃铛。
    南姌苡抬头时，正撞进对方刻意放大的关切里-那眼神像只摇尾的狗，尾巴尖却藏着根打听消息的刺。
    “我给你打的小米粥，温温的不烫。”赵美琪把餐盘往她膝头送，指尖几乎要碰到她手背，又猛地缩回去搓了搓，“你可千万别学林晚舟啊，搞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最后几个字压得极低，却足够让周围打饭的学生竖起耳朵。
    南姌苡垂眸盯着粥里晃动的倒影，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清晨的风还轻：“我。。。我只想安安静静读书。。。”喉间像卡着片碎冰，尾音发颤，“可为什么。。。总有人要害我。。。”
    有滚烫的东西坠在睫毛尖，她偏头时，那滴泪就顺着脸颊滚进衣领，凉得刺骨。
    食堂突然静了一瞬，打饭窗口的不锈钢勺“当啷”掉在案上，惊得她肩头轻颤。
    “小南？”
    这声唤像根细针，精准扎破了凝固的空气。
    南姌苡抬头，看见许知遥抱着一摞书站在五步外。
    对方镜片后的眼睛正微微眯起，目光像扫描仪般从她泛红的眼尾，扫过膝头的粥碗，最后停在赵美琪不自然翘起的嘴角上。
    许知遥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脊-那是本《叙事心理学》，封皮边缘被翻得卷了毛。
    她记得三天前在论坛看见“林晚舟偷写情书陷害病弱学妹”的帖子，配图里南姌苡缩在轮椅上的背影，和此刻食堂里垂泪的模样，竟重叠得严丝合缝。
    “我去拿个鸡蛋。”赵美琪突然扯了扯衣角，端着空餐盘溜向窗口，银镯子撞出一串慌乱的响。
    南姌苡望着她的背影，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赵美琪这只“传声筒”果然没让她失望-从上周在水房“无意”听见她抱怨林晚舟占了优秀学员名额，到前天“不小心”把带口红印的情书落在她座位，每一步都踩在这八卦精的猎奇点上。
    “需要帮忙吗？”许知遥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南姌苡抬头，正撞进对方审视的目光里。
    她忽然想起昨晚监控里，厉战霆指尖敲着屏幕说“许知遥查了三天文学社签到表”时的低笑。
    原来这只“理性狐狸”早盯上了，而她的“偶遇”，该上场了。
    “不用麻烦学姐。”她指尖虚扶轮椅扶手，喉间溢出轻咳，“就是。。。腿有点麻。”尾音未落，轮椅轮子突然卡在瓷砖缝隙里，整个人往前倾了倾。
    许知遥下意识伸手扶住轮椅把手，指腹触到金属扶手上凹凸的刻痕-是个极小的“L”，像用刀尖慢慢剜出来的。
    她瞳孔微缩，却见南姌苡仰头对她笑，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谢谢学姐。”
    图书馆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南姌苡膝头的《叙事心理学》上割出金红的条痕。
    许知遥看着她翻书的手，骨节细白得像玉雕，翻到某一页时突然顿住-夹在书里的笔迹对比图露了半角，林晚舟的签名和情书末尾的“心”字并排，上挑的弧度像两把对齐的刀。
    “学姐这本书。。。写得真好。”南姌苡指尖抚过对比图边缘，声音轻得像叹息，“人在极端情境下，容易成为流言的载体。。。”她忽然抬头，眼底浮起层雾，“就像我当初在舞台上摔下来时，所有人都说是我太贪心。。。可没人知道，那根断裂的威压绳，早就被人动了手脚。”
    许知遥的呼吸顿住。
    她看见南姌苡的手指无意识绞着裙角，腕间露出道淡粉色的疤，像条蜷着的蛇。
    那是两年前舞台事故的旧伤，校论坛里至今还挂着她摔下高台的视频-血珠溅在白纱裙上，比玫瑰还艳。
    “我只是怕再摔倒一次。”南姌苡垂下头，发梢扫过书页，“怕再被人踩进泥里。。。说我活该。”
    许知遥喉头发紧。
    她伸手想拍拍对方肩膀，却在触到轮椅扶手时顿住-那个“L”字正硌着她指腹，和林晚舟日记本封皮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
    “我。。。去还书。”许知遥突然站直身子，怀里的书差点掉下来。
    她转身时，瞥见南姌苡在玻璃倒影里勾了勾唇角，那抹笑快得像流星，等她回头时，只余下对方垂眸翻书的侧影。
    图书馆的电子钟跳到下午三点。
    许知遥坐在文学社活动室里，监控屏幕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
    画面里，南姌苡在林晚舟离开后推门进来，袖管扫过情书所在的抽屉，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她摸出手机，盯着相册里“L”刻痕的照片，又看了眼监控截图里南姌苡转动抽屉把手的指尖-那双手，既能跳出最柔软的舞蹈，也能在金属上刻下最锋利的标记。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许知遥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
    对话框里躺着她刚写好的消息：“笔迹可以模仿。”
    而此刻的南姌苡正窝在宿舍飘窗上。
    月光漫过她勾起的唇角，枕头下的碎钻耳钉闪着冷光-和林晚舟耳后的那枚，在夜色里交相辉映。
    她摸出手机，匿名消息的提示灯正一下一下跳着：“我的女主角，今天的戏，很精彩。”
    她回了个笑脸，指尖却轻轻敲了两下窗台-这是她每次计划进入新阶段时的习惯动作。
    而千里外的别墅里，厉战霆盯着手机屏幕，喉结在阴影里滚动，低笑混着窗外的风声，散在浓稠的夜色里：“要收网了。”当藏在袖口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时，南姌苡正用棉签擦拭轮椅扶手上刻着的“L”字痕迹。
    晨光透过纱窗斜斜地洒进来，在她的睫毛上镀上了一层金色，但却掩盖不住她眼底那一抹涌动的笑意-又是厉战霆发来的匿名消息：“早安，我的女主角。”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两秒，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不是不想回，而是此刻作为“病弱学妹”应有的反应，是低下头，紧紧攥住裙角，喉咙里溢出轻轻的咳嗽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烫到了。
    轮椅的轮子在地板上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她转动身子朝向窗台，让晨雾中的凉意漫过发烫的耳尖-厉战霆总说她像一团裹着冰的火，可他不知道，这冰壳下的温度，正一点一点被他焐化。
    当手机在掌心第二次震动时，她才垂眸看向新消息。
    是许知遥的私信，对话框里的字像一根细针：“笔迹可以模仿，但情绪无法伪造。你真的只是”捡到”那封信吗？”
    南姌苡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早料到许知遥会查到这一步-那姑娘翻阅《叙事心理学》时指尖的力度，扫过笔迹对比图时瞳孔的收缩，都表明她是个难对付的人。
    但难对付又如何？
    她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但在点开语音键时，声音却先软了下来：“学姐。。。。。。”尾音带着细不可闻的颤抖，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我知道你在调查我。。。。。。可如果。。。。。。如果我也曾被人推下舞台。。。。。。你还会怀疑我吗？”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她从枕头下摸出旧新闻的截图。
    照片里的自己躺在血泊中，白色的纱裙像被揉皱的云朵，标题刺眼得让人难以直视：《舞蹈新星南姌苡坠台重伤，疑因嫉妒生恨》。
    这是她特意留存的“创伤证明”-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弱者的眼泪，尤其是当这眼泪能映照出他们自己的善意时。
    许知遥的回复比预期来得更快。
    当手机屏幕上亮起“对不起”三个字时，南姌苡的唇角终于扬了扬。
    她把手机扣在胸口，听着心跳声撞击着肋骨-许知遥这枚理性的棋子，到底还是被“共情”收买了。
    楼群的提示音在午后炸开。
    赵美琪的消息像一颗小炸弹：“听说林晚舟昨晚在琴房哭到凌晨，还砸了钢琴！”南姌苡盯着屏幕，指尖在“转发”键上停顿了一下，又“不小心”点了下去。
    配文是她对着镜子练习了十遍的“无措”：“希望大家都平安。”
    朋友圈刚发出去三分钟，消息提示就炸成了一片。
    舞蹈系的小师妹们开始私聊她：“苡苡别怕，我们都相信你。”“林学姐最近好奇怪。。。。。。”南姌苡缩在轮椅里，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眼底却清澈得像深潭-她要的就是这种“被动卷入”的效果：不是她在攻击林晚舟，而是舆论自己涌上来，替她做刀。
    第二天早课，教室里的气氛像压了一块铅。
    林晚舟推门进来时，发梢还沾着没吹干的水，眼周肿得像两颗紫葡萄。
    她扫过前排交头接耳的女生，突然尖叫道：“看什么看！都是南姌苡！是她在害我！”
    “林同学。”周导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作为助教，你应该明白在公共场合失控意味着什么。”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南姌苡泛白的嘴唇，“从今天起，暂停你的助教资格。”
    “不！”林晚舟踉跄着抓住课桌边缘，指甲在木纹里抠出白色的痕迹，“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病弱学妹，她-”
    “够了。”南姌苡突然轻咳起来。
    她扶着轮椅扶手的手在颤抖，眼尾泛着红，“我真的。。。。。。不想这样的。。。。。。”
    教室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周导的脸色缓和下来，几个女生已经掏出手帕要递给她。
    林晚舟的控诉卡在喉咙里，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此刻的南姌苡，活脱脱就是被风暴卷进来的小兽，连反抗都带着破碎的美。
    同一时刻，顶楼的监控室里，厉战霆转动着钢笔。
    屏幕上，许知遥的搜索记录还停留在“高智商反社会倾向”页面。
    他轻笑一声，拨通陈骁的电话：“把南姌苡康复中心的虚假出入记录，匿名发给许知遥。聪明人总爱找证据，那就给她点”证据”。”
    电脑屏幕的蓝光映照着他翘起的唇角，他点开南姌苡的社交账号，最新动态是一张夕阳下轮椅的剪影，配文是：“光，终于照进来了。”
    “光？”他低声笑了出来，指腹摩挲着屏幕上的影子，“你才是那团火，南姌苡。烧吧，烧得更旺些。”
    而此刻的林晚舟正蜷缩在琴房的角落里。
    月光透过裂了缝的琴盖漏进来，照在她怀里的档案袋上-那是她翻遍系办抽屉才找到的，南姌苡的复学申请表。
    照片上的女生眼尾微微上挑，和现在温柔软萌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指尖颤抖着抚过“健康状况”那一栏，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混着琴键的杂音，像一根扎进夜色的刺：“南姌苡，你以为你藏得很好？我偏要把你的面具，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