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景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外铺陈开来，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如同一幅流动的、用金钱与欲望描绘的画卷。沈清澜站在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未加糖的黑咖啡，浓郁的苦涩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与她此刻的心境微妙地契合。
    这里不再是周辰公司附近那间临时租用的会议室，而是陆深为她安排的，位于本市最顶级写字楼顶层的私人办公室。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象征着权力与高度。室内的装潢是冷硬的现代风格，金属、玻璃与深色木材构成主调，一如她此刻包裹内心的铠甲。
    门被无声地推开，陆深走了进来。他换下了白天那身过于正式的西装，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衫和休闲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沉稳，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依旧萦绕周身。
    “听说，你今天逼周辰签了那份”卖身契”？”陆深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向窗外的星河，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他自己走到了悬崖边上。”沈清澜没有回头，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只是恰好，递给了他一根他自以为能救命的、带着倒刺的藤蔓。”
    陆深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李老下午给我通了电话，对你在峰会上的表现赞誉有加。他说，很久没见到气场这么强，又如此沉得住气的年轻人了。”他顿了顿，侧头看她，“不过，他也很疑惑，你为什么会选择辰耀这个烂摊子。”
    沈清澜终于转过身，窗外的光影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轮廓，她的眼神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烂摊子，才好砍价，不是吗？”她走到那张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打开电脑，调出辰耀科技的完整资料库，“而且，只有亲手拆解掉一个看似华丽的废墟，才能让藏在里面的蛀虫无所遁形，让所有人看清，它原本就不该矗立在那里。”
    陆深踱步过来，单手撑在桌沿，俯身看向屏幕。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淡淡的、清冽的雪松气息，与他的人一样，冷静而具有压迫感。“我让技术团队初步评估过，辰耀的底子比表面上看起来更烂。”星辰系统”是唯一的亮点，但也后继乏力，被掏空是迟早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肢解。”沈清澜吐出两个字，冰冷而清晰，如同外科医生在宣布手术方案。她移动鼠标，调出“星辰系统”的独立分析报告，“周辰现在就像一個抱著金饭碗乞讨的乞丐。他既想保住公司的空壳，又舍不得卖掉唯一值钱的宝贝。我要做的，就是引导他，亲手把这个金饭碗砸了换钱。”
    她指向屏幕上“星辰系统”的产权结构图：“我会在后续的谈判中，不断强调辰耀其他业务的拖累，放大”星辰系统”独立运营的美好前景。然后，”适时”地引入一个由我离岸公司控股的、出价”慷慨”的第三方买家。周辰为了保住他CEO的位置和那个空壳子，有很大概率会同意剥离出售。”
    “用卖掉核心业务的钱，来填补他其他的财务窟窿和运营成本，让深澜资本可以用最低的价格，接收一个被掏空但相对”干净”的上市壳资源。”陆深接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而那个”第三方”支付给周辰的钱，最终又会通过复杂的股权设计和关联交易，大部分回流到你的掌控之中。这样一来，周辰不仅失去了最值钱的心脏，连卖心换来的钱，也只是在他手里过了一遍，最终还是落入你的口袋。人财两空，杀人诛心。”
    他的总结精准、冷酷，完全理解了沈清澜计划的精髓。
    沈清澜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这是最有效率，也是惩罚最彻底的方式。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视若性命的东西，如何一点点变成我的囊中之物，而他，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陆深直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当初在海外一个濒临破产的科技项目中发现她时，她正从一片狼藉中挣扎着站起，身上背负着巨额债务和“失败者”的污名，但那双眼睛里燃烧的不屈与潜藏的智慧，让他看到了巨大的价值。他提供了平台、资源和绝对的信任，而她，则回报以惊人的成长速度、绝对的忠诚，以及……眼前这份被仇恨淬炼出的、近乎冷酷的决断力。
    “很完美的计划。”陆深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单纯的陈述，“需要我这边配合什么？”
    沈清澜关掉资料页面，调出了一份新的文件，那是一份关于周辰和苏蔓近期动态的调查报告，里面甚至包括了他们与几家媒体秘密接触的记录。“周辰和苏蔓不会坐以待毙。舆论战只是开始，他们一定还在寻找其他反击的机会，甚至可能狗急跳墙。我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舞台，确保在最后收网的时刻，他们所有的反抗，都只会成为加速自己灭亡的催化剂。”
    她将平板电脑推向陆深：“这是他们可能动手的几个节点分析。最重要的，是最终的并购签约发布会。我需要你确保，那天到场的媒体，至少有一半是”可控”的，能引导舆论走向。另外，”她顿了顿，指尖在平板上一划，调出了一份看似普通的公寓物业管理规定附件，其中一条用极细的字体标注了公共区域监控的保留期限，“这份”证据”，需要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以一种最意外的方式，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陆深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上面的内容。当看到那份物业管理规定和关联的监控设备说明时，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那是沈清澜和周辰当年合租的公寓管理规定，里面明确写着走廊监控录像的保存期限是一年，但……如果有“特殊情况”，经业主同意，可以追溯更早的备份。而沈清澜，恰好是那套公寓的租客，也是事实上的“业主”联系人。
    “你从一开始，就留着后手。”陆深放下平板，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习惯了。”沈清澜淡淡地说，端起已经微凉的咖啡抿了一口，“吃过一次信任的亏，总会学乖一点。只是没想到，真的有用上的一天。”
    陆深看着她平静的侧脸，能想象到她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离开那间充满背叛的公寓前，拷贝了那份可能永远也用不上的监控记录。那不仅仅是证据，更是她亲手埋葬过去、斩断软弱的仪式。
    “如你所愿。”他沉声应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媒体和现场，我会安排好。至于这份”惊喜”，”他指了指平板，“我会让它在该出现的时候，发挥最大的价值。”
    他拿起桌上醒酒器里早已备好的红酒，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沈清澜。殷红的酒液在水晶杯壁内摇曳，折射出头顶冷冽的灯光。
    “合作愉快，”陆深举起酒杯，目光深邃地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危险的弧度，“我的……共犯。”
    两只水晶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而凛冽的响声，如同契约达成的确认，又如同猎网收拢前的号角。
    灯光下，两人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如同即将共舞于这繁华之巅的猎手，冷静地布好了天罗地网，只待那只仍在徒劳挣扎、自以为能反咬一口的猎物，一步步踏入这最终的、华丽的陷阱。窗外，是无尽的夜色与霓虹，掩盖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也预示着，一场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