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耀科技的顶层会议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一侧，以周辰为首的辰耀团队正襟危坐，个个面色凝重。另一侧，只有沈清澜和她的两名助理，气氛却呈现出压倒性的从容。
    投影幕布上，是沈清澜团队做出的初步尽调报告，红色的赤字和向下箭头触目惊心，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揭示着辰耀科技华丽外表下的千疮百孔。
    周辰坐在主位，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惶。他引以为傲的帝国，内里早已被盲目扩张、财务造假蛀空，只剩下一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空壳。
    “R……沈顾问，”周辰艰难地开口，喉咙有些发干，他试图挤出一个往日里无往不利的温和笑容，却显得异常僵硬，“目前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辰耀需要一笔紧急的资金注入，或者一个像深澜资本这样强有力的并购方，才能渡过这次难关。而您，是我们唯一能请动，也是最信任的桥梁。”
    他刻意放低了姿态，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昔日恋情的缱绻与暗示：“清澜，我知道过去……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但我希望……”
    “周总。”沈清澜打断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瞬间冻结了周辰所有未出口的话。她甚至没有抬眼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平板电脑上，“这里是会议室。我们只谈商业逻辑、数据分析和估值模型。你的私事，与我无关，请自重。”
    她抬起手，用激光笔的红色光点精准地落在幕布报表的一行数据上，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这里，存货周转率异常偏低，远超行业平均水平，我有理由怀疑存在虚增资产、美化报表的嫌疑。这里，这笔高达八千万的应收账款，对象是一家注册仅三个月的空壳公司，请问周总，这笔钱的回收依据和风险评估在哪里？”
    激光笔移动，光点又落在另一处：“还有这里，你们引以为傲的”星辰系统”，根据我们的技术团队评估，其后期维护成本和所需的迭代研发投入，远超你们公开数据的三倍以上。而且，其所调的技术壁垒，也并非你们宣传的那么坚不可摧，至少有三家竞争对手，已经在类似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每指出一处，周辰的脸色就白一分，他感觉自己像被放在聚光灯下解剖，所有精心隐藏的污秽与不堪都被无情地暴露出来。这个女人，对他知根知底，且手段比他想象的更狠、更准、更无情！她不是在提问，而是在宣判。
    他带来的团队成员，包括几位副总，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无人敢与沈清澜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对视。
    “所以，基于以上核心风险点，以及尚未完全暴露的潜在问题，”沈清澜终于放下平板，双手优雅地交叠放在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直射周辰，“我可以考虑接下这个案子，全力促成深澜资本对辰耀的并购。但前提是，所有条件，必须严格按照我的规矩来。”
    她微微侧头，示意身边的助理。助理立刻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推到了会议桌中央，正对着周辰。
    周辰几乎是屏住呼吸拿起那份文件，封面上几个加粗的黑体字让他心脏猛地一沉——《专项财务顾问协议暨对赌协议》。
    他快速翻阅着里面的条款，越看，心越凉。条款极其苛刻：如果并购因辰耀方的原因（包括但不限于尽调发现重大未披露风险、创始人出现诚信问题等）失败，辰耀需支付相当于并购标的额百分之五的天价顾问费；如果并购成功，沈清澜的佣金将与辰耀被压到极低的最终估值挂钩，并且她拥有优先选择辰耀核心资产的权利。
    这简直是一份不平等的卖身契！一旦签下，辰耀就等于将生杀大权完全交到了沈清澜手中。
    “清澜…这，这是不是太……”周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条件太苛刻了！这让我们完全没有……”
    “周总。”沈清澜微微后靠，真皮椅背勾勒出她从容不迫的轮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可以选择不签。那么，请另请高明。我绝不阻拦。只是不知道，以辰耀目前的名声和财务状况，还能不能撑到找到下一位”高明”的时候？或者，哪一位”高明”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钳子，扼住了周辰的喉咙，让他所有抗议和挣扎都噎在了喉咙里。他知道，沈清澜说的是事实。辰耀已经山穷水尽，她是他们目前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和债权人，绝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时间。
    周辰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她眼中再无往日半分温情与退让，只有一片冰冷的、属于绝对猎手的漠然与掌控。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几乎是抢过助理递来的笔，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因为用力过度，几乎划破了纸张，带着一种屈辱的、近乎自虐的决绝。
    沈清澜看着他签下名字，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角褶皱：“合作愉快，周总。我的团队明天会正式进场，希望你们全力配合。”
    说完，她不再多看面如死灰的周辰一眼，带着助理，转身离开会议室。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极度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周辰已然崩裂的尊严和摇摇欲坠的帝国废墟之上。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周辰猛地将手中的笔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