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森严的拆迁区。
    任宁瑞出示工作证，带着九天靠近重重结界包围的井。
    九婴明显感觉得到地面上的变动，在底下不安分地摆动着。
    天色渐暗，九天用手机打光照亮咕噜咕噜冒泡的水面：“不能等它完全成魔，需要尽快动手。”
    任宁瑞道：“它从洛琴昌身上啃的那一口，现在应该消化完了。”
    “能抵御冥池水的水系妖族留下，其余人全部撤离。”九天抬头看了眼无声降临的夜幕：“不能让它活到明天了。”
    天气预报说夜间有雷阵雨，天边开始雷声轰隆。
    穿着雨衣的总部工作人员在现场忙碌着。
    “点位定好了。”任宁瑞撑着一把大黑伞，打在九天头顶：“我引它出来。”
    九鼎为祭，拆迁区上空云雨凝聚。
    九天从任宁瑞手中接过伞：“你也小心。”
    任宁瑞退至空阔地带现出原身，麒麟一爪落下，就逼退了翻涌而上的冥池水。
    他甩甩鬃毛上的水珠，动身之前别有深意看了九天一眼：“你之所以不让陟司跟来，是不想他去做这个饵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九天私心昭昭：“是啊，我舍不得。”
    “……”
    任宁瑞对着井口发出挑衅的咆哮。
    九婴其中一颗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来，即便任宁瑞偏头躲开，也被它叼走了一撮毛。
    A-C组前来支援，谷林毓看到九天脸都吓白了：“你怎么能在这儿？快离开。”
    九天见到他反而笑得很开心：“来得正好。”
    谷林毓皱眉：“什么？”
    “劳烦神将送我一程。”九天指了指乌云罩顶的夜空：“大概离地三千米就可以了。”
    “开什么玩笑！”谷林毓自然不肯：“你一介凡人被抛那么高，三十秒不到就摔成肉泥了！”
    九天笑了下：“你物理比我弟好。”
    谷林毓：“……”
    “即便我掉下来，相信你也能接住我。”九天把伞收起来，张开双臂暴露在倾天雨幕下：“九婴快要出来了，就当是为天下苍生和绩效。”
    谷林毓咬牙抡九天直上云霄。
    任宁瑞同步跃起，九婴破土而出，冥池水被它搅得如地泉喷射，水柱汹涌有数十米高。
    九婴仿若一座黝黑的山脉，匍匐大地，它的九个脑袋发出嘶嘶长鸣，如婴孩啼哭，尖锐凄厉得耳膜刺痛。
    麒麟的体型与它完全不能比。
    九天在高空结印，大喝一声：“来！”
    事先布好的九鼎应召而起。
    浓重的雨云抽出丝丝缕缕的纯白雾气，像是降下了一层纱。
    霎时间包裹九天周身。
    任宁瑞被九婴咬住了脊柱，他反身一口就扯下了九婴的一颗头颅。
    天边一簇金光撞来，陟司的角尽数没入九婴腹部。
    “可算来了！”任宁瑞落地，吐掉九婴硕大凶恶的头颅。
    陟司仰首焦急：“你怎么能让他去！”
    任宁瑞一语双关：“人比你有用多了。”
    袅袅白雾化作一条白鳞长龙，双翼一展百余里。
    这位可真是旧相识了，陟司满眼不可置信：“应龙！？”
    “不是本尊。”任宁瑞一边吸引九婴的注意一边解释：“道教请神，九鼎为祭，我从博物馆借了这些有年份的青铜鼎，应龙之力归属天道，如果是九天的话，应该能召出来。”
    九天被应龙的幻象托着身体没有下坠，他凝神下令：“收了冥池水。”
    天雷滚滚，冥池水在应龙的长啸中以“龙吸水”的景象盘旋天际。
    九婴失去对冥池水的控制，便喷出烈火焚烧大地。
    麒麟踏火而上，和陟司在九婴的背脊疾驰：“所有人！往死里打！”
    总部全员与赶来的外援们一拥而上。
    应龙收了冥池水，但它不会凭空消失，九天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若是脱力，只怕冥池水会变成一场荼毒生灵的骤雨覆灭整座城市。
    不断积蓄的冥池水在夜空形成了海面，悬于大地之上，波澜壮阔。
    九婴趁乱吃了几个，天雷穿过冥池之水劈得那叫一个欢。
    “……现在劈有个毛用。”九天几乎要失聪，好几道电光就擦着他下去。
    已经成魔的九婴更为放肆，一口一个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陟司叼着九婴的其中一颗头狂甩，咬下来之后他自己也摔下了地面。
    “你吃得还没它长得快。”任宁瑞道：“我和九天情况差不多，但是你应该记得吧。”
    陟司满嘴黑血，用手爪子扒拉了下发麻的嘴，反问：“什么？”
    “相柳作乱人间的时候你应该记事了，它比九婴还难搞，是怎么弄死的？”
    “……”
    他怎么知道？
    相柳凶残无比，将大地化为泥沼，然而当年古神都在，一顿朴实无华的围殴，哪里轮得到他出场。
    不过——
    陟司抬头仰望立于应龙头顶的九天。
    他似乎去看了，回来说起应龙威严，眉眼含笑。
    哼，横竖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好！
    “你发什么愣？！”任宁瑞踹了他一脚，让他免于九婴咬下的巨口。
    陟司在烈火中打了几个滚，他爬起来甩头：“我没细问，那时他们都在，应该不费事。”
    “九婴水火兼具，单压一边奈何不了它。”任宁瑞道：“头还能再生，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陟司念着九天的体力：“速战速决！把头摁住，别让它再喷火。”
    人间与九婴的鏖战还在持续。
    天界一派祥和。
    金神徐步来到历神殿前，羲和欠身相迎：“金神大人，别来无恙。”
    “羲和，需要你帮个忙。”金神递上通行证：“现在去一趟人间。”
    ……
    雨水冰凉，九天打了个喷嚏，抹了把脸。
    下面仍是火光冲天，而天雷劈了十几下就没响动了。
    应龙不断用水去冲刷地面上的烈火，九婴把脑袋当火枪使，水火交融，弄得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一个晚上是极限了，不光是人，也是那九个青铜鼎的极限。
    九天想到了阿旼，他仰脖看着倒悬头顶的冥池水，指尖燃起一簇真火。
    纵然烧尽千年寿，也于事无补。
    九天心里清楚，可不做点什么，袖手旁观，他心里难安。
    羲和便是在这紧要关头赶来的，日母现世，带来无限光明。
    浓墨般的乌云豁开一个口子，羲和飘落在九天身侧，握住他的手指，缓缓摇头。
    “你是？”九天歪头茫然。
    应龙旋身圈住二人，头颅轻点。
    羲和颔首致礼。
    应龙消散，漫天冥池水向着大地砸去。
    羲和张开双臂，划出光芒万丈的圆刃，倾天冥池水在太阳的光辉中蒸发殆尽，甚至连一滴不曾抵达人间土壤。
    九天认出来：“金乌之力，你是日母羲和。”
    羲和朝他嫣然一笑：“正是。”
    天光乍破，九婴仍在嘤嘤狂吠叫嚣着。
    羲和背后展现一面虚浮的流光轮盘，上面有十只金乌的身形。
    “去吧。”羲和剑指九婴。
    日光凝聚，化作九支金色利箭射向九婴的头，每一支都精准无比地射穿要害，将它死死钉住，再喷不了火。
    最后一支，向着心脉所在。
    羲和目光慈爱：“十日悬空，人间大旱，乃是我教子无方，现能为人间出力，算作一点补偿吧。”
    这只九婴还没开智，根本斗不过古神，更不用说专克阴邪魔物的金乌。
    而金乌他妈当空照，只能是凉得透透的。
    除去九婴，平定灾祸，羲和转头看向九天：“我赠你一息金乌之力，可抵御魔物。”
    九天把阿旼拿出来：“给它吧。”
    看到小鸟崽的羲和母爱泛滥，把阿旼捧在掌心，欢喜地摸了摸。
    阿旼亲昵地蹭了下羲和的脸颊。
    膝下逆子颇多的羲和对乖小孩毫无原则，给了金乌之力不说，还送它神火：“燃命真火还是少用为好，我孩儿的火焰应该够用。”
    走之前羲和点了下九天的眉心：“与陟司好好过吧。”
    阿旼跳回了九天身上，钻进他兜里。
    羲和还了人间一个艳阳天。
    九天阖眼，仰面坠落，风声呼啸，晨曦的光束随着他一起穿下云端。
    陟司踩着九婴高耸的尸身一跃而上，卷起一阵风裹住九天，再张口将他含入口中，带回地面。
    谷林毓带着医疗组奔了过来：“他受伤了吗？”
    陟司以人形姿态抱着九天起身：“发烧了。”
    淋了一夜雨，体力透支，感个冒情有可原。
    九天是这次行动结束后唯一能去医院诊治的正常人，为此任宁瑞特地给他开了一间VIP病房。
    输液时人就醒了，第一句话就是：“有吃的吗？”
    昨天晚饭都没吃就上战场了，要是吃饱，说不定还能多撑一会儿。
    陟司先买了碗南瓜粥喂他。
    九天一边饭来张口一边给凌恒发消息。
    凌恒昨晚一宿没睡好，生怕九天有个好歹，收到消息喜极而泣，提着一桶银耳雪梨汤就打车来医院了。
    九天别的没问，但是看着保温桶里的汤，甚是好奇：“这应该不是你炖的吧。”
    “是明檀的姐姐啦。”凌恒羞涩道：“你昨天没来，家里没吃的，正好许太太带着外甥女过来看望明檀，就帮着做了饭，还留了汤，说这个季节喝正好，润肺。”
    许太太可不会无故登门。
    凌恒自以为闯了祸，伤心欲绝，闷在房间不吃不喝一副要把自己饿死的架势，明檀瞧着心烦。
    但他不会做饭，只能扯了个借口，求姐姐来一趟。
    九天心知肚明，看着弟弟目光柔和：“凌恒，对不起。”
    只有心思单纯的凌恒，才能降低阿旼的防备，从而找到那口井。
    凌恒吓得不轻：“哥你好端端道什么歉，我才是做错事的人啊。”
    “你没做错什么。”九天摸摸他的头。
    凌恒捏着一只面包，小心翼翼地说：“我路上买的，吃不掉，可以喂小鸟吗？”
    陟司眼都不用抬就知道他在扯谎，懒得拆穿。
    阿旼在九天输液的那只手下充当暖宝宝，听到这话拱着屁股冒出头，像个小鸡崽似的蹦到被子外。
    凌恒眸光锃亮，伸手把它抓到掌心，掰了面包投喂。
    九天提醒：“你别忘了阿旼是妖族。”
    “我知道。”凌恒认真碾着面包碎：“小时候常被教导助人为乐，那么妖也可以吧，能帮到它，我很开心。”
    “你自己把控，我不管了。”九天笑叹：“带阿旼出去透透气吧。”
    “好耶！”凌恒欢欢喜喜揣着鸟出去了。
    陟司在床边临危正坐，仿佛在等待审讯。
    “阿陟，羲和给了我这个。”九天摊开掌心，三足金乌的印记一闪而过。
    陟司一脸麻木道：“驱魔辟邪，当护身符用吧。”
    “哦。”九天垂下手，又勾了勾手指：“你过来点。”
    陟司俯身。
    九天抓住他的领带往下扯，陟司差点扑他脸上。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萦绕，九天的声音清晰传入：“做个战后总结。”
    “……”陟司起不得身，只能撑在他两侧道：“对付九婴，要同时压制它控水吐火的能力，斩首没用，得封住头部。”
    九天不依不饶：“还有呢？”
    陟司回答：“一口气蒸发大量冥池水需要太阳真火级别。”
    九天这才松开他的领带。
    以至于来探病的人只能看到陟司如饥似渴压在九天身上，两人四目相对，深情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