陟司一驮三去了总部，这次他没有去踏平新修好的大门，而是选择一头撞进了任宁瑞的办公室。
    任宁瑞刚回来，椅子还没坐热乎就被溅了一身玻璃渣。
    九天跳下陟司的背，喊道：“快救人！”
    任宁瑞咬破手指，在血都要流干的洛琴昌唇边蹭了两下。
    席非毅戾气翻涌：“你就不能多给点！”
    “拜托他是妖！”任宁瑞没好气道：“我是瑞兽，降妖的，给多了反而有害。”
    席非毅回过神，又抖着手去把洛琴昌抱在怀里。
    “你脑袋都在结霜还想着给他体温？”任宁瑞将席非毅和洛琴昌撕开：“阴气都渗出来了。”
    席非毅泡了冥池水，冻得浑身都在哆嗦。
    陟司恢复人身，挥手将席非毅身上的冥池水抽走。
    任宁瑞命人送来热水，最好是刚烧开的，淋在大毛巾上裹着席非毅。
    保洁清走玻璃渣，洛琴昌长手长脚躺平在沙发上，伤势逐渐稳定。
    九天找来绷带包住他豁口的颈项。
    席非毅也没好到哪里去，顶着滚烫的毛巾体温还低到零下。
    任宁瑞从他嘴里抽走冻出霜花的温度计，诚挚建议：“赶紧找个火炉抱着吧。”
    九天这才想起兜里的阿旼，连忙拿出来把它戳醒：“变暖和点。”
    阿旼抖了抖羽毛，化作一团火光，被九天放在了席非毅怀中。
    席非毅说话都口吐白气：“琴哥、能好吗？”
    “如你所见他没还死。”任宁瑞回答：“醒了之后食补即可。”
    陟司顺便说了魔化九婴的事。
    “九婴是上古凶兽，要让它魔化不是一朝一夕能成。”任宁瑞斟酌道：“养到这种地步，怕是吃了不少人或妖了。”
    九天在任宁瑞和陟司之间看了个来回：“你们俩的阶位也奈何不了吗？”
    “要在人间战九婴，必然会使冥池水倒灌。”任宁瑞道：“圈养它的人早就算到了这一层，用冥池水作掩护。”
    九婴离入魔仅一步之遥，天道却无作为，可见它本就属于人间劫数。
    “先对那地方进行管控，还要筛出能经得住冥池水的人手以防万一。”任宁瑞立即部署：“不管是九婴还是冥池水，都不能让它们现世。”
    “从地界调人更合适。”九天道：“鬼族是不受冥池水影响的。”
    “让鬼族来人间，等走完手续九婴都成魔了。”任宁瑞思虑良多：“难怪要把九婴养在这边，还利用上了三界时差。”
    “天界那边呢？”九天灵机一动：“请得到应龙或者共工就好了。”
    “不好意思。”任宁瑞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他俩没捱过上古，顺带一提，天吴也没了。”
    “……”
    九天往后一倒：“能力不及他们的九婴却还活蹦乱跳的。”
    “祸害遗千年。”任宁瑞刚说完就感受到了身侧犀利的视线。
    陟司的眼刀毫不留情往他身上扎。
    “咳。”九天连忙切换话题：“看看刘警官给的资料里，那间院子的主人是谁？”
    任宁瑞把负责此案的谷林毓叫了过来。
    谷林毓进门先拜了两尊大神。
    “在人间不用行礼。”任宁瑞把他扶起来：“你讲一下那院子的事。”
    谷林毓把资料的复印件带来了，逐一摊在桌上：“院子的主人叫王启明，原是个道士，去年因癌症在市立医院去世，已无直系亲属”
    陟司抽出了王启明的照片。
    九天偏头问他：“你认识？”
    陟司深深看了眼九天。
    王启明正是二十年前被九天废去修为、心术不正的道士。
    世间种种巧合，便是促成历史必然的齿轮。
    九天眨巴眨巴眼：“我脸上有什么吗？”
    陟司放下了照片：“去调出他在世时的生活记录，看是不是和九婴有关。”
    “是。”谷林毓领命而去。
    任宁瑞去摸了下席非毅的额头，“放下那只鸟，已经七分熟了。”
    席非毅迷迷糊糊躺倒在地，因高烧而脸颊通红。
    阿旼飞不了，只能蹦跶出他的掌心，走地鸡似的跑回九天脚边。
    九天弯腰把阿旼捡起来放回口袋。
    陟司一手伤患一手病号：“我带他们回去，九婴的事再议。”
    任宁瑞挥挥手：“慢走不送。”
    ……
    汤浅家居服都没来得及换，匆匆赶来。
    为了方便照顾，就干脆把洛琴昌带到席非毅家，房间有够。
    九天买了食材在他家煮牛肉汤。
    唐皊鹿今天和白涉约会去了，报答之前他帮忙去天界给陟司传话，等她看到消息急急忙忙赶过去，牛肉汤已经上桌了。
    汤浅为她开了门：“小鹿，你约会结束了？”
    “哪里还顾得上。”唐皊鹿恨自己没时刻注意手机讯息：“琴哥和小非怎么样？”
    汤浅边引路边回答：“小非的烧刚退，在睡，琴哥还昏迷着。”
    洛琴昌在主卧，房间里点了适用于妖族的香料，有安神缓痛的效果。
    “办事处总得留个文职，咱俩轮班。”汤浅说：“我马上递交申请。”
    “好的。”唐皊鹿也跟着拿出手机。
    九天把有多的牛肉汤封装好：“辛苦你们了。”
    陟司切好水果，顺手喂了九天一块。
    面对九婴，他们的战力显然不够看，汤浅很有自知之明道：“我和小鹿上不了前线，也就做些后勤的活了，琴哥和小非我们会照顾好的，你们也加油。”
    唐皊鹿看着九天有条不紊的模样，轻声询问：“有对策了吗？”
    “目前棘手的是冥池水，九婴为水火之怪，它一旦兴风作浪便会使得冥池水漫到人间。”九天道：“需要控水的人手。”
    汤浅抓住重点：“那可是冥池水，最多是不受它侵蚀，要控制谈何容易。”
    “总会有办法的。”九天解开围裙：“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离开席非毅家，九天还顺带帮着丢了垃圾。
    陟司和他在落叶缤纷的街道并肩走着。
    九天双手背在身后，迈了一大步到陟司面前，站定后笑着说：“别愁眉苦脸的，这不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么。”
    陟司板着脸：“阿旼由你监管，但是你今天早上把它留在了家里，和你弟单独接触。”
    九天从容一笑：“所以呢？”
    “你那日进火场，就猜到阿旼是在找什么，但范围太大，D组清理现场又迟迟没有发现。”陟司沉痛道：“所以你利用了你弟弟。”
    九天的神情变得高深莫测：“是啊。”
    在陟司面前万物都说不得谎，故而九天这句回答，真切得残忍。
    “很抱歉，我不是你心中圣洁无暇的神明。”九天右手贴在心口：“做不到洞悉天地，也没有那近乎完美的强大，如果你因此失望，我无话可说。”
    陟司握住他的手腕：“我没有失望，我只是……”
    只是无措。
    他从来凌驾于三界与天道相佐，筹谋算计这种事，根本犯不着。
    “阿陟，琴哥让小非学会独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九天不疾不徐道：“不是为了他将来有可能的离去未雨绸缪，而是往后他如今日这般、鞭长莫及或无能为力之时，小非可以做出明智的决断，保护自己、庇佑他人。”
    九天不记从前，却知人往高处走，不会永远停留在一处，一潭静置的清水，不流转便会渐渐浑浊。
    陟司活到如今没有任何长进，可见当年受了不少溺爱。
    遇事不决，焉能自立。
    “我先回去了，你不用跟着。”九天抽回手，转身离去。
    陟司杵在原地，垂头丧气，可怜又委屈。
    任宁瑞停车在路口接九天。
    九天上车后，任宁瑞道：“才好没两天就吵架了？”
    “欠教育。”九天一手搭在窗边支着头：“只要我在他就不动脑子，以前也是这样吗？”
    任宁瑞亲眼见证过他们二十年前的相处模式：“好像是。”
    但是术业有专攻，陟司毕竟不是好战的神兽，他擅长辨曲直、断是非，这种需要多方考量、协商合作的活儿，参与得不多。
    “你这又是何苦呢？”任宁瑞目不斜视开着车：“好不容易能携手共度，还要逼他成长。”
    九天垂眸：“我是人类，不再是你口中强大到可以左右天道的存在，宠他爱他之心虽分毫不减，可我没办法为他遮风挡雨了。”
    “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任宁瑞驱车驶入郊区：“你能做到的程度，远比我预想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