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平宛秋。”
    “为什么想当警察？”
    “因为觉得破案的过程很刺激，怎么说，像剧本杀。”
    “剧本杀？”
    “没错，在我看来，破案就是剧本杀，本质上都是推理真相。二者无非就是……”
    二者无非就是线索发放的方式不同。前者需要主动获取，而后者是被动得到。
    这话不假，可平宛秋最终还是没有机会能够在成为警察的面试上说出来。
    ————
    “平宛秋！你怎么还在睡？现在都几点了还不起？”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怒吼如同惊雷，猛地将平宛秋从混沌的睡梦中拽了出来。紧接着，“唰啦”一声，遮光的窗帘被粗暴地拉开，刺眼的阳光瞬间涌满房间，被子也被一股大力猛地掀开，初秋清晨的凉意立刻钻进了她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侵袭着她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体。
    平宛秋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晕头转向，她艰难地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哎呀妈……你干嘛呀？”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没睡醒的沙哑和抱怨，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蜷缩起身体，伸手就想去抢回温暖的被子，“我天快亮了才睡着，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可李晴显然不打算给她任何机会。她利落地将被子彻底从床上扯下，团成一团，直接扔出了卧室门外，然后转回身，保持着“茶壶”姿势，下巴微扬，那眼神分明在说：“没了被子，我看你这回笼觉还怎么睡！”
    最后的温暖来源被剥夺，平宛秋绝望地哀嚎一声，认命地坐了起来。
    她睡眼惺忪，一头原本柔顺的长发此刻乱得像被狂风蹂躏过的鸟窝，几缕发丝还顽固地翘着。她眯着眼，迷迷糊糊地在床下摸索着找到两只拖鞋，套上就要往厕所方向飘。
    “平宛秋！”李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气，几乎被她气笑，“你睡糊涂了吧？看看你脚上！两只都是左脚的拖鞋！”
    “啊？是吗？”平宛秋闻言，呆呆地停下脚步，像个提线木偶般，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脚，眯着眼端详了半天，才无所谓地摆摆手，“没事……能穿，不影响走路。”
    “不影响你个大头鬼！”李晴终于忍无可忍，几步上前，一把将她拉回来，按坐在床沿。她弯腰，带着些赌气的力道，扯下那两只同样方向的拖鞋，将正确的那只“啪”地一下拍在她脚边，“穿上！”
    一边动作，一边连珠炮似的数落，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疲惫：“你能不能少熬点夜？天天昼夜颠倒，身体还要不要了？你老大不小了，不是三岁小孩，能不能别总像个没断奶的娃一样等着我来伺候？我现在是还能动，身体也还硬朗，等我哪天老了，动不了了，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一个人怎么办！”
    说着，她粗糙却温暖的手指穿过平宛秋乱糟糟的头发，试图将那头“鸡窝”理顺一些，动作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温柔。
    “哎呀妈，不会有那一天的，”平宛秋闭着眼睛，像没骨头一样顺势靠进母亲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蹭了蹭，含糊地嘟囔，“你一定能长命百岁，比我活得还久……”
    “得了吧你！”李晴没好气地推开她，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衬衫，开始一颗一颗地解她睡衣的纽扣，“少在这给我献殷勤。话说回来啊，球球，妈妈这也是为你好，你也不小了，那次面试之后……”
    李晴的话头猛地刹住，她清晰地感觉到，在提到“面试”两个字时，女儿靠在她身上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她暗自叹了口气，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但语气里的忧心丝毫未减：“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待在家里啊？这算怎么回事？”
    她利落地给平宛秋换上衬衫，抚平了领口的褶皱，“听话，出去找个工作，行不行？有点事做，人也精神。”
    “啊？我不要！”一听到“工作”二字，平宛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立刻清醒了大半，身体往后一仰，直接瘫回床上，满脸写着抗拒，“我才不要出去工作！死都不要出去当资本家的牛马！”
    “那……去做个前台？”李晴试探着问。
    “不要！站一天，腿都要断了，挣那点钱够干嘛的？”平宛秋想也不想就否决。
    “那空姐呢？这个总该挣得多了吧？还能到处飞，见世面。”
    “本质上跟站前台有什么区别？都是服务行业，看人脸色。”她撇撇嘴，不以为然。
    李晴压下火气，继续提议：“那……妈妈给你报个班，学美甲？现在小姑娘都爱弄这个，时间也自由。”
    “不要！”平宛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坐一天，屁股疼，脖子酸，挣的也是辛苦钱。”
    “平宛秋！”李晴终于炸了，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站着嫌累坐着嫌疼，挑三拣四，眼高手低！你倒是说说，到底什么工作能入得了你的法眼？！”
    平宛秋吃痛地捂住额头，眼睛依然倔强地闭着，嘴里振振有词：“我哪里挑了啊？我的要求明明很简单的好不好！理想工作就是——能站能坐，双休，月入过万，轻松不累，稳定不被辞退。就这么简单！”
    “这还不叫挑？！”李晴被她这番“高论”气得直瞪眼，“这算简单？哪里有这么好的工作？再说了，如果真的有这种工作，平宛秋，看看你，邋里邋遢，头发头发三天不洗，衣服衣服一周不换，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怎么可能落在你头上？你真当那些老板是眼睛瞎吗？”
    “哎呀妈，你相信我，”平宛秋越说越觉得疲惫，仿佛光是想象上班的过程就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翻了个身，留给李晴一个无声抗拒的背影，“就我这性格，出去上班不出三天准被开除。何必呢？跑来跑去面试、入职、适应新环境……想想就麻烦得要死。”
    “那你告诉我，你以后到底想干什么？”李晴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忍耐。
    回答她的是短暂的沉默，然后是闷闷的、却异常清晰的两个字：
    “家里蹲。”
    李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冷清：
    “好，听你这意思，工作是坚决不想找了，对吧？”
    “上一天班挣那三瓜两枣，还不够我心累的，何苦呢？”平宛秋没有察觉母亲语气的变化，依旧顺着自己的思路抱怨。
    “行。那你就安心当你的”家里蹲”，妈以后，再也不逼你出去找工作了。”
    “真的？！”平宛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弹坐起来，转身抓住母亲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哎哟妈妈！你终于想通了！你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开明的妈妈！我爱死你了！”
    她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张开手臂就要给李晴一个大大的拥抱和亲吻。
    然而，就在她的嘴唇即将碰到母亲脸颊的那一刻，李晴平静无波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那你就去相亲。”
    “……”平宛秋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笑容凝固，垮掉，“……什么？”
    “相亲。”
    李晴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平宛秋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闪躲：“那个……妈，我觉得……我还是去找个工作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瞟向门口，计算着逃跑路线。
    可她刚做出要冲刺的姿势，手腕就被李晴一把牢牢攥住。
    “免谈。”李晴盯着她，眼神锐利，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平宛秋，别跟我耍花样。你肚子里那点小九九，我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上次说去找工作，结果呢？在肯德基玩了一天手机，当我不知道？”
    平宛秋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穿的窘迫，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试图用傻笑蒙混过关。
    “笑？还笑得出来？”李晴丝毫不为所动，语气更冷，“你说出去找工作，是真是假我不好判断。但相亲，我约好了时间地点，你去没去，我打个电话就能知道，清清楚楚。”
    “哎呀妈，我是真不想结婚，我还小呢……”平宛秋开始耍赖。
    “那就去找工作。”
    “我找不到合适的呀！”
    “你没去找，怎么知道没有合适的？”
    “那我怎么知道我跟工作是双向奔赴还是互相折磨？”
    “那你就去相亲。”
    “相亲更不靠谱啊！我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万一是个奇葩呢？”
    “你不去见，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
    对话毫无意外地陷入了死循环。
    平宛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带着最后一丝恳求：“妈，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别管我了？我真不想相亲！”
    “我不管你？”李晴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的情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眼圈瞬间红了，“你以为我想一天到晚啰嗦你、操心你吗？啊？我要不是怕你一个人将来没法活，我何苦来当这个恶人！”
    “那你能不能像我爸一样，别管我啊！”话一出口，平宛秋就后悔了。暗自在心里骂自己早上刚睡醒脑子不清醒，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李晴死死地盯着女儿，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一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凄楚的弧度，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又重如千钧：
    “你爸？……是啊，你爸多潇洒。可他要是真爱你，真在乎这个家，怎么会……在你小升初关键的那年，一走了之，不闻不问……整整失踪了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