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除学分是小，赔偿医药费是大。
    这么一点钱对于姜家来说连水花都算不上，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好几个月的工资。
    姜越倒是慷慨，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只要初寒道个歉，医药费的事情就算了。
    何乐而不为呢，我攥着初寒的衣袖，使了些劲，想让他给姜越道个歉。
    没成想初寒蛮不讲理的将我推开，嘴上的话更是如冰锥一般刺在了我心头最软的那一块“初雨，为了钱，你是真的没有骨气，我瞧不起你。”
    初寒的话堪比十二月的寒风，一句话将我身上戳出千百个窟窿来，风霜顺着伤口贯穿全身，涌向尚有温度的血液。
    明明北城的冬天不算冷，可我却浑身冰凉，像要死了一般。
    这样的话按在我头上，我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我挥舞着双手跟他争辩[初寒，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为了钱没有骨气？]积攒了很久的情绪与怒火在此刻如洪流倾泻，我凌迟着他，也重伤我自己，[不是你动手打人了吗？姜越身上的伤不是因为你吗？万把来块钱的医药费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你在清高什么？你能赔吗？]
    初寒也跟我比划起了手语，似乎是不想让周围看戏的人听懂他们聊什么[我要你赔了吗？你惜财如命的样子看得我恶心知道吗？]
    看看，这就是十多年的兄弟，用着随口捻来的话，伤着最亲的人。
    论哪句话是伤害，我们兄弟两只能说是不相上下，但凡我要是开始还击他，他也别想有着一副完整的身躯，我是残骸，那他也注定是体无完肤，[他说的也没错啊？你难道不是靠哥打工供养上学的吗？]我的唇角上扬着，像是践踏他的尊严一般，[对，我就是惜财如命，姜越的医药费我就是不想赔偿，你不愿意低头道歉，这种烂摊子我也不会给你收的。]
    说完这些没有从大脑过滤出去的话，别提有多爽快了，我到这一刻才体验到初寒说出伤人话语的快感。
    “初雨，你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我哥了。”初寒被我的话杀的气焰全无，眉宇间只剩落魄与失望，连说出来的话都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这一次是我占了上风，但是我却没有一点属于胜利者喜悦，
    我们聊的天逐渐偏离轨道，就像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样，如果换作是以前，我一定会极力的挽回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现在，我完全不在乎了。
    我花光全身的力气，挥动着已经麻木的双手，告诉他[我本来就不是你哥。]
    我知道这句话会撕破我们兄弟之间最后的体面，可是我不想再忍他了，更不想看着他在叛逆的道上越走越远。
    初寒没有再回我什么，只是把心里所有的失落全都通过通过神色灌给了我。
    我的眼睛接收不了他那么多的失落与不堪，下意识的就挪开了双眼。
    初寒就在目光交汇断开之际离开了，背影都是那般的凄厉。
    看着那个逐渐离我远去的背影，我几乎是一下就后悔了，后悔说了那么狠的话。
    明明在福利院他有很多次机会被人收养，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为了我，却一次次选择留下。
    福利院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春去秋又来，我们两却一直都是彼此。
    吃了那么多苦都没有变质的亲情，此刻怎么就兵戎相向了呢？
    “初雨哥，你怎么了？”姜越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缓过神来才发现，姜越一直在我旁边没有离开，姜母不在了，初寒也走了。
    教学楼外早已是泼墨般的黑天。
    我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递到姜越面前。
    【我代替初寒向你道歉，医药费的事情你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会想办法还赔你的。】
    我还是心软了，我不想初寒一个人承受这些。
    “初雨哥，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初寒一个道歉。”姜越僵持道。
    我朝姜越鞠了个躬，比划了一句“对不起”。
    离开教学楼的时候，我在微信上给姜越发了一条短信。
    初雨：[钱我会赔给你的，初寒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可不可以麻烦你，以后不要跟初寒再正面交锋了。]
    姜越没回我信息，我也不想于此事纠结，当下之际是要找到初寒。
    我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发的信息也没回，北城这个地方很陌生，我压根不知道他会去哪。
    我只能坐在校门口等着，一遍一遍看着时间。
    冬日的夜格外的冷，我冻得无处逃窜，好几次睡意惺忪都被忽来的寒风给推醒，手机电量也在我一次次看时间发信息打电话中消耗掉了。
    天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薄雾搂着橙红的太阳慢慢往上爬。
    我的四肢早已被冻得麻木，连站起来都使尽了浑身解数。
    手机已经关机了，我还是没能见到初寒。
    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初寒的心是真的很狠，我跟他十多年来的相处，到头来也成了一场不欢而散的笑话。
    我拦了一个出租车，去了车站。
    买完票，我头也不回的走了，这个城市，我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了。
    回到工厂后，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能更快还清那笔医药费。为了节省开销，我退掉了租的房子，搬到了员工宿舍。
    八人寝的员工宿舍又小又挤，宿舍里弥漫着一股腐臭味，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胃里翻滚。我强忍着那股恶心的劲儿，将行李推了进去。
    这个宿舍的人并不好相处，在宿管那边登记的时候，就听人议论，说这个宿舍的人是欺善怕恶的，宿舍来来回回搬走了好多个了。
    为了那笔医药费，我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在这边呆。
    我刚到放下东西，就有个光头过来找我搭话了，“诶，小子，不知道来我们这的规矩吗？”
    我没敢回话，继续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那个光头见我不搭话，便一把抓着我的胳膊往中间拽。
    “他不是那个”小白脸”吗？”旁边一个虎头虎头脑的矮个中年男人插了一句。
    “对，就是他！”周围的几个人跟着应和起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我身形一顿，下意识想找个洞钻进去。
    “原来是你啊小白脸，来我们宿舍呆可是有规矩的，见面礼每人一包烟，你准备了吗？”光头笑的渗人，眼角的皱纹深深的陷了进去。
    我后悔搬到员工宿舍了，我刚想跑，就被宿舍另外几个拽了回来。他们倒腾我的行李，将我的东西全都洋洋洒洒扔在地上，翻找起来。
    我什么都没有，连换洗的衣服都是洗的发白褪色的。
    光头见什么好东西也没有，就开始打量我了“你说你个小白脸，啥也没有，厂里那些女人怎么都围着你转？”
    我因害怕，而垂下了脑袋，死死地盯着地上乱糟糟的衣物。
    其他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什么下流的话都对我说了个遍。
    我好多次找宿管调寝都被驳回了，说是没有别的宿舍空着了。
    我一想到之前在食堂里看到的那个鼻青脸肿的男人，我就害怕，我怕我也会变成那样的下场。
    晚上我窝在窄小的床上刷着手机。
    初寒已经很久都没和我联系了，我也没再给他发信息，我犹犹豫豫的在聊天框打打删删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发出去一句像样的关心。
    我点开了他的微信朋友圈，映入眼帘的是我送他那束花的背景，但是朋友圈发的动态却没有了，起初我以为是网卡，便多刷新了几遍，结果依旧是空空如也。
    我克制住了想发信息过去询问的心，退出了微信。
    他就快要放寒假了，等他放假了，我就辞掉这里的工作，去北城找他。
    就在我要关掉手机睡觉的时候，手机上面弹出来了一个今日点读的提示。
    我睡前偶尔会看点读物，于是便点开了。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跟我的身世跟我很像，天生聋哑，无父无母，福利院长大，早年辍学工作，工作路上经历了很多挫折。
    看到最后，发现主人公坚持不懈走向成功的时候，我忍不住潸然泪下。
    原本想在底下发自肺腑评价，却误触，跳进了投稿区。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头脑一热，把我和初寒的经历写成了小文章投了出去。
    文章投出去的几天，我都没怎么关注，甚至忘记了这件事，等我想起来觉得尴尬想去删的时候，发现文章火了。
    甚至还有私信让我卖稿的。
    看到价格的那一瞬间，我承认我心动了，原来随便写的东西还能卖钱，于是我二话不说加上了给价最高的那个联系人的方式，把稿卖给了他。
    收到两千块转账的时候，我人都是懵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种渠道赚钱。
    之后我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开始各种编故事投稿。
    只是后面的结果都不尽人意，看的人少，也很少再有人买我的稿。
    但是我没有放弃这个能挣钱的机会，白天在工厂流水线打工，晚上就窝在床上写故事。
    日复一日，就为了尽快凑够赔偿姜越的医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