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烛影照独月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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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秋的晨光透过宫檐洒在青石板上,宣德帝从太后宫中缓步走出,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倦意。
    年过不惑的帝王,近来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搅得心力交瘁。昨夜衣不解带地守在太子榻前,此刻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连眼前的朱墙金瓦都蒙上了一层灰翳。
    疲惫的上了龙辇,宣德支着脑袋浅睡,眼睫不时的轻颤,似乎睡的并不好。周禄平在一旁低头跟着龙辇快步前进,路上走过几个宫女,忙转过身不敢再看。
    不多时就到了御极宫,宣德帝被落辇的动静惊醒,揉了揉眉心,起身下了龙辇,缓步走进宫里,周禄平慌忙跟上:“陛下,您慢些,您昨夜一夜未眠,现在可要再休息一会?”
    宣德帝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听着老太监说的话,声音低哑的开口:“给朕更衣,去上朝”
    周禄平心下一惊,低下头忙道:“陛下,今日休沐,不必上朝的…”
    宣德帝停下脚步,转道去栖云殿,对着身后的人说:“不用休息了,朕去批阅奏折,周禄平!”
    周禄平急忙应答:“奴才在”
    “去给朕端些点心,再来替朕磨墨”宣德帝走进殿内坐在龙案前吩咐周禄平。
    “奴才领命,这就去准备”周禄平俯身离开,不久端来一盘点心和一壶茶水,走到案前替皇帝磨墨。
    小太监走进殿里送来上百份奏折恭敬的汇报:“陛下,这是太傅和翰林院近期送来的奏章。”
    宣德帝坐在龙椅上,头也不抬的命令:“放下吧”
    “嗻”小太监将盘子放下躬身退了出去。
    周禄平瞥见宣德帝有些乏困,起身去外殿寻得一方香炉,点了一文醒神香,端到了内殿放在案桌上,距离刚好不至于熏扰到皇帝。
    宣德帝执朱笔的手渐渐收紧,指节泛白。案上奏折多是些无关痛痒的请安折子,字里行间却暗藏试探。
    “啪”的一声,御笔重重搁在砚台上,惊得殿内侍从齐齐跪伏。
    “朕当是什么军国大事!”帝王冷笑:“问朕安否?朕看他们是巴不得朕早些驾崩!拿着这些奏折出去,朕看的头疼!”说完扶着额头缓解气怒。
    “陛下息怒。”周禄平忙指挥着小太监将批好的折子端出去。
    窗外的枝条罕见的悬停着两三只鸟儿,殿内的动静惊的鸟儿飞走,一路飞过了父子两人回府的马车,卫筱和卫晤咎回到府上,脚程一致的赶往书房,没有丝毫犹豫。
    卫筱站在书桌旁思考如何解决眼前的难题,卫晤咎自进书房起就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言。
    卫晤咎先开口:“筱儿,三皇子之事,牵连到太子殿下,不可莽撞行事。现如今,太子重伤不醒,陛下那边的态度并不明确,怕是不太好办。”
    卫筱觉得父亲说的话在理,思索一番开口:“陛下为何在此事上如此急迫,感觉生怕事情迟一步会失控。此案不查清三殿下怕是永远会背着一顶刺杀储君的帽子,受世人的冷眼。”
    “此言有理”卫筱赞同儿子的言语,沉默片刻才道:“陛下说给你三天时间,看你如何抉择,明摆着陛下已经动怒了。唉,我看还是去询问三殿下的意愿,是最为稳妥的法子。”卫晤咎沉声说。
    卫筱正欲推门而出,忽见雕花门扉无声开启。廊下立着个清瘦身影,一袭淡蓝衣袍被秋寒浸透,更显得面色苍白如纸。顾褚晏扶着门框轻咳,眼底却凝着决然之色。
    “臣叩见三殿下。”卫筱随着父亲的动作一同跪下。
    顾褚晏抬着虚弱的手将二人扶起,咳嗽了一阵才道:“我知晓你们在说什么,我自回宫去向陛下请罪。”苍白的唇轻启,脸色因为出来受了凉,吃过药才提起的红润退的干干净净。
    “殿下不可,您现在身子还没有恢复,此时前往皇宫,恐会出事。”卫筱见顾褚晏一身轻薄的衣衫走出来忙道。
    卫晤咎从内殿里拿出玄色狐裘递给顾褚晏:“殿下出来怎穿的如此单薄?。”
    顾褚晏接过狐裘披在身上说:“无碍的,老师。我如果不回去会连累老师和太子傅的。”
    “殿下的身子…”卫筱提醒顾褚晏不要逞强。
    “我去意已决,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我不回去,怕是不好收场,况且…况且我兄长还重伤。”顾褚晏继续说:“谢过老师和太子傅收留我多日,告辞。”
    “殿下多注意身体”卫筱还想阻拦,卫晤咎知道顾褚晏的心里想的,点点头,吩咐下人将殿下好生送回宫里。
    “罢了,随他去吧,他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筱儿,你去翰林院做事吧。”
    卫筱目送顾褚晏离开,和父亲拜别,走出府门上了马车便往翰林院赶,撩开车帘望见载着顾褚晏的马车向皇宫走去,佩戴了好久的檀木珠串噼啪一声断裂,心底一闪而过的不安,让卫筱的心情变得低落。
    顾褚晏坐在马车上,自水牢里出来已经有三四日了,喝着苦涩的汤药,身子骨却也不见好。刚才在院里还受了凉气,也不知这个抉择的结果会是什么。
    马车一路颠簸的来到了皇宫门口,顾褚晏裹好披风,下了马车,抬脚向深宫走去,脑海里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日栖云殿前的地砖冷得刺骨,侍卫的铁甲硌得他生疼。信纸劈头盖脸的砸下时,他望见父皇眼底的失望比寒冬更甚。
    “儿臣冤枉...”他想当时的声音一定很可笑吧?就像秋蝉最后的嘶鸣。水牢的阴冷从记忆深处漫上来,让他不自觉地裹紧了狐裘。
    那枚玉佩被自己摔成两半,倒是应了那时的光景。走在宫道上,寒风裹挟着灰尘吹在苍白的面上,心里的刺痛却丝毫不减。
    走到御极宫宫门前,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既然来了,不管如何也得进去。跨过门槛,来到栖云殿外。
    周禄平瞧见来人,有一瞬间发愣,立刻转身去了殿内。顾褚晏见他进去了,就裹着披风在寒风中等着陛下传话。
    周禄平进到殿内,宣德帝坐在榻上,看着手里的书,没有注意到他进来。
    “奴才叩见陛下,三…三殿下有事求见陛下。”周禄平在心里给自己捏了一把汗,咬牙说出了那个名字。
    宣德帝听见声音放下书,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茶凉了。”宣德帝见周公公还跪在地上等着他的态度又继续说:“传他进来吧。”
    “遵旨。”周公公端起桌上的茶水走出殿外说:“三殿下,陛下传您进去。”
    顾褚晏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去,踉跄的迈开步子,被周公公扶了一把,平静的走进殿内。
    “儿臣参见父皇。”顾褚晏忍着膝盖上的剧痛跪在地上,俯身叩首行礼。
    宣德帝看着书没有丝毫回应,周禄平端着茶水进来时就瞧见这父子俩一个跪在地上疼的眉头紧锁,一个无动于衷的看书,将茶搁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嗯,起来吧。”宣德帝的话语冰冷无情,又一次的刺痛了顾褚晏的内心,他缓慢的起身,注视着无情冷血的帝王。
    顾褚晏看着宣德帝无动于衷,内心的苦涩和委屈怎么也掩饰不住,略带哭腔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想去母妃那里…”
    宣德帝这时才有了一点反应抬起头却不愿看他一眼:“昭贵妃还在禁足。”
    顾褚晏原本还留有一丝希望,却被最敬重的父皇一次又一次的掐灭,直至再也没有希望出现。委屈的情绪再也忍不住了:“父皇,儿臣求您让儿臣去见一见母妃吧。”
    “朕说了,昭贵妃在禁足,禁足之后你再去见她。”皇帝看到顾褚晏不但得人心,在被救出来后却只关心他的母妃,起了杀心。
    顾褚晏几次跪地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却还是强撑着跪在地上:“父皇…”
    宣德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劈手将茶杯扔了出去,狠狠砸到顾褚晏的身上,最后落到地面碎的四分五裂,砸到身上顾褚晏就感到一阵钻心的痛楚,血瞬间染红衣衫。
    殿外的周公公连忙赶进来,收拾茶杯碎片。
    “周禄平,将三殿下带下去,既然不能在水牢里待,就一辈子关在寝宫里,没有旨意不得探视!”宣德帝冰冷的语气一字一句砸在顾褚晏的耳朵里,身体上的刺痛远不及父皇话语带来的疼痛。
    他忍着疼站起来行礼:“儿臣告退”缓慢的走出殿外,泪水夺眶而出,皇宫的路不好走,皇宫里情义最是不值一提的,即使是血脉至亲。
    一瘸一拐的回到祈梧宫里,无神的走进寝殿,坐在床榻上,脑海里不断重复着父皇的话语,一口黑红的血吐了出来,之后就昏迷不醒,黑血撒落在地上,隐约凝聚成龙纹形状。
    宫里空无一人,全在那日时遣散的遣散,受罚的受罚如今还没有出来。顾褚晏艰难的爬上床,难耐的抱着被子,头疼的厉害,浑身无力,整个上午都没有用膳,一摸额头滚烫发热了。
    他熬到晚上,宫里阴冷黑暗,头疼的厉害,宣德帝没有派人来查看,甚至不关心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在水牢里度过的日夜,不知道太子哥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他觉得他快要死了,死了也好,那样父皇就不会怪他了,那样就能给太子哥哥赔命了,虽然那件事不是他干的,父皇早已认定了是他。
    黑夜里的太傅府中,一间屋子里点着一只烛火,卫筱刚从翰林院办事回来,心里的不安像一块被悬着不断摇晃的大石头。
    他突然想到陛下盛怒,会对三殿下有所惩罚,听下人说他早膳并没有用,如今只有想办法进宫去看看才行。
    拿了一些药和点心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府,夜晚的街道只有打更人打更的声音,一路不停歇的到了皇宫外,不知何处的夜枭在不停的啼叫。卫筱心中的不安逐渐变大,他急切的想要找到顾褚晏。
    侍卫不时在宫道上巡查着,卫筱一个闪身跳进熟悉的宫殿里,脚步放轻的走到窗边打开翻了进去,一进去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凉意,殿内隐隐约约有人痛苦呻吟的声音,卫筱的心里咯噔一下。
    走到内殿就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床榻上蠕动着,寝殿里暗的看不清路。卫筱警惕环顾四周才摸索着点上蜡烛,放到桌上,一转头就看到顾褚晏难耐的倒在床上,床榻边上还有一滩黑血,行似龙纹,心下一惊拿帕子将形状抹去。
    他转头上前,抬手摸了摸顾褚晏的额头滚烫,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给他灌进口去,把顾褚晏衣衫解开,在膝盖上抹了点药,给他盖了一床被子。
    “殿下,你究竟是什么命格?这血的形状竟似龙?”
    卫筱原本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遇到顾褚晏后,什么都变了,顾褚晏儿时在雪地里玩的久了身体就容易生病,他时不时的帮忙抓个药就学会了一点。不曾想长大了还要这样照顾他。
    卫筱在殿外烧了一壶热水来,将带来的点心掰碎放在水里,成了一碗点心糊糊,一点一点给顾褚晏喂下。
    在烧水时卫筱就注意到宫殿里除了顾褚晏,再没有其他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高烧的,他当时就应该把人拦下来的。
    照顾到了半夜,等他高烧退下,睡的熟了,将剩余的点心放在顾褚晏能够的到的地方,又倒了一点水给人喂下,按照原路出了宫,在父亲还未醒来时,蹑手蹑脚的回到了房中。
    第三日晌午,卫晤咎和卫筱从朝堂里回来,卫筱半道上去了翰林院,卫晤咎回府里备了一些东西,和府中小厮嘱咐几句,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赶忙进宫面见圣上。
    “微臣叩见陛下,臣去给昭妃娘娘送一些东西,请陛下恩准。”卫太傅跪在殿外朗声开口。
    殿内传来低沉的声音:“准”
    “谢陛下”卫太傅起身拿着东西向昭妃的昭阳宫,一路上宫女太监们都瞧见了太傅大人,纷纷行礼问安,宫门前却有侍卫守着。
    “本官来看望贵妃娘娘,你们进去和娘娘说一声。”说完卫太傅站在宫门外等候。
    侍卫并没有说什么,转身进去,卫太傅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准备离开时,却见一个小宫女出来。
    “奴婢见过太傅大人,娘娘说得了风寒怕传了病气给大人,就让奴婢出来拿。”那宫女说。
    “是吗?记得让太医好好给娘娘瞧瞧。”卫太傅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小宫女又开口:“跟娘娘说微臣给娘娘问安了。”
    “是,奴才进去了。”宫女说完拿着东西进殿里了。
    卫太傅心里有些担忧,抬头看了看天色宫门快要落钥了,出了宫门,坐上马车不停歇的回到了太傅府。
    天色更晚了,卫太傅走进府内,忽觉天色有异。抬头望去,只见一轮血月当空,将院墙映得猩红如血。
    更怪异的是,那月亮周围竟无半点星子,独悬在皇宫的方向。
    “血月凌空,大凶之兆啊...”卫太傅低声自语,却见几只乌鸦突然在墙外的树上惊飞而起,发出凄厉的鸣叫。
    卫太傅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不想追究,便回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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