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泊酚和福尔马林的到手途径有很多种，黑市、走私、暗网，或者医院、实验室、化工厂，如果这是一起单纯的出卖人体器官案，那对于贩卖组织来说一定有专门的药物交易渠道。可是……”
    可是凶手却把费尽心思剖取的器官扔在了离抛尸地不远处的垃圾站。
    罗伊一切换画面，放大的胸腹创口呈现在众人眼前。
    “切口边缘整齐无组织撕裂伤，手法娴熟且有专业工具。”罗伊一顿了顿，“有很大概率就是手术刀。”
    “医院？”林志胜脱口而出。
    “我只能说凶手具备一定的专业能力。”
    “如果是医院的话，会不会私立医院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李瑶在笔记本上一顿操作，“本市共有三家私立医院，星耀、恒瑞和利维坦，这三家的风评都还不错，其中利维坦是中外合资，规模最大。”
    “我明天要去医院复查……”顾重的声音在陆昭耳畔回响。
    “医院交给我，我明天去查。”
    陆昭抬了抬眼，林志胜吸溜两口面后打开笔记本。
    “何星欢，典型乖乖女，别人家的孩子，性格开朗，勤奋刻苦，喜欢画画，家人也一直支持并且打算让她以后报考美院。十五年的人生轨迹都和康利搭不上边，家人、朋友、同学，能查的我都查了，老大，我真的尽力了……”
    空气顿时凝固，沉寂好一会后陆昭突然开口：“喜欢画画……李瑶，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调出来！”
    【我好幸运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心脏又抢拍了】
    ……
    【真的好美】
    【你把月光揉进了纸里】
    “停！”
    时间显示3月16号。
    “是画！”陆昭指着最后一句聊天记录，“康利最先喜欢上的是她的画！小林，明天再去一趟学校，问问他的两个室友康利有没有可能接触过和美术有关的东西。”
    总算有了新的发现，气氛顿时松了松。
    “我的蒋副呢？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会议开始后，蒋清一直翻看案情纪要，一改往日积极发表感言的态度。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仿佛无声地问了句“哪里怪”。
    “凶手动机不明这一点是最奇怪的，如果是仇杀倒也勉强说得通，可我觉得他藏尸抛尸的手段也很奇怪。”
    “模糊作案时间确实能干扰调查，因此凶手不惜同时用上福尔马林和冷藏箱，可他事后为什么没有焚毁作案工具反而大张旗鼓地把它还了回去？要知道甲醛的味道是很难在短时间内消散干净的，他这么做就好像……”
    “好像要故意让我们发现。”陆昭接过蒋清的话。
    这也是陆昭没有想通的点。
    偏偏发现冷藏箱的人也是带着他发现被害人脏器的人。
    “确实如此。”罗伊一开口，“其实凶手不用福尔马林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单纯冷藏抛尸后再把箱子还回去，只要店家不说警方排查起来难度就大了。”
    蒋清继续道：“还有抛尸和抛脏器的地点也很奇怪，除非是想引起社会恐慌，否则就应该把尸体带到深山老林或者沉尸河底，延缓尸体发现时间不是一般罪犯最本能的反应吗？”
    几秒的沉寂后，陆昭开口：“不要试图去揣测一个变态杀人狂的犯罪心理，我们警方只相信绝对的证据。”
    “对对对！我觉得蒋哥你就是想多了，万一凶手只是想杀个人玩玩呢？”
    所有人：“……”
    “都在呢！”高展鸿敲开会议室的门，“你……你们，我要向张局举报刑侦队全员吃独食！”
    “诶老高你看清楚，我可没吃啊！”
    四个苦命打工人：“……”
    “好了老高，我的错我的错，你看你加班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去了呢！”陆昭起身搂过高展鸿的肩膀，“这个月的夜宵我包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高展鸿眼前一亮：“这还差不多！等等，这个月还剩几天啊你……”
    “老高，这么晚来找我一定有好消息吧？”
    高展鸿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素描画像拍在桌上：“给你画出来了，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信息库里找不到这个人。”
    画像上的男子面容憔悴，脸颊瘦削，眼窝深陷，目光中泛着说不出来的阴鸷，正死死瞪着看向他的人。
    灯海渐退，夜风微拂，孤傲的星辰俯视着脚下缓缓靠近的身影。
    “你……你是？”
    “三十万，都在这里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而有张力，手中的银箱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不断散发出魔力吸引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蓦地，星光化作泡影，空气裹挟着血腥卷走了最后一丝铜臭。
    “沈阔，男，三十二岁，峣川县人，父母早亡，家里还有一个妹妹……等一下老大！他……他妹妹就是周薇！”
    陆昭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穿梭在车流中：“还有呢？”
    “他高中毕业就来南充打工了，后来还把户口迁了过来，然后就没什么了。老大，你该不会是怀疑他和这个案子有关吧？”
    陆昭没回答，转而说：“我知道了，你快去学校吧。”
    大奔停在缘来酒吧门口，时钟显示八点五十分。
    陆昭下车伸了个懒腰，上臂发达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暴露无余。
    “陆警官，您还真是准时。”
    陆昭闻言回过头，顾重身穿黑色长袖衬衫和深蓝色牛仔裤，本就清瘦的身形显得更加修长。
    “过奖了，我的优点很多，守时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陆昭笑着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门，“上车吧沈先生。”
    琳琅商铺远去，斑驳树影明晃，陆昭拿出墨镜，镜片映出顾重闭着的双眼。
    “晕车吗？”
    顾重微微张口：“有一点。”
    陆昭关掉空调摇下车窗，暖风裹着灿阳扑面而至，空气中跳跃着夏日独有的芬芳。
    “我向来对自己的车技十分自信，至少在遇到沈先生之前是这样的。”陆昭笑了笑戴上墨镜，“对了沈先生，你要去哪家医院？”
    “星耀。”
    星耀？
    是巧合吗？
    陆昭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家私立医院吧？费用可不低，看来沈先生之前说来这里打工没赚到什么钱是谦虚了。”
    顾重缓缓睁眼：“我以为像陆警官这样开这种车的人对钱的概念会很模糊......”
    “此言差矣，虽然说钱只是一种符号，可拿到这个符号的过程就很值得探讨了。”
    大奔拐过十字路口。
    “老实说当警察之前我确实对钱没什么概念，直到工作了以后看着卡里的数字一点点上升......这哪里是钱，分明是对我起早贪黑日理万机案牍劳形焦头烂额的精神慰藉啊！”
    顾重愣了几秒：“那如果数额下去了呢？”
    “那倒不会，我除了工资卡是活的其他的都是死卡，用多少涨多少，毕竟有位叫温灼华的女士时刻警惕着自己的儿子养成不会花钱的坏习惯。”
    顾重：“......”
    大奔减速后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了下来。
    “请你等一下，我去买个早餐。”
    顾重瞥一眼后视镜，熟悉的白色丰田正停在不远处。
    陆昭走出便利店，抬头看着副驾上的顾重，霎时愣住了——
    他记得，那天的阳光也是那么毒辣。当时的他还是芜城的实习警，借派到锦州参与一起扫黑行动。
    他追着一个马仔跑进旧街区，就在他把他制服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叫喊。
    他讶异地回过头，一个冷峻的年轻人正反拧着另一个马仔的手——那个马仔手里的刀已然对准了他的后脖。
    只听“咔嚓”一声，那人吃痛倒在地上。
    “这种地方什么人都有。”年轻人说，“下次见义勇为前先动动脑子。”
    陆昭浅笑着起身：“谢了，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顾重。”
    “我叫陆昭。”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马仔，“身手不错啊，做什么工作的？”
    没等他回答，祈风就匆匆跑了过来。
    “跟你说了不要擅自行动！你……”他的目光略过陆昭，在顾重脸上一顿，“顾队？你怎么来了？”
    陆昭一怔。
    “他是新来的？”顾重问。
    “芜城调派过来帮忙的。”
    “看好他。”撂下三个字，顾重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昭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阳光彻底把他抹去。
    “别看了！”祈风弯下腰，“还不来帮忙？”
    陆昭这才回过神，押着马仔往回走。
    “他是队长？”陆昭忍不住问道。
    “是啊。”
    “这么年轻？”
    祈风笑了笑：“锦州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刑侦队长。”
    丰田双闪灯灭了。
    “这鬼天气上午就这么热！”陆昭关上车门，“豆沙包和奶黄包，沈先生要吃哪个？”
    “不用了，我不吃甜的。”
    “那......喝杯豆浆？”
    “我不喝热的。”
    “你怎么长那么大的？”
    顾重垂下眼：“陆警官不是日理万机案牍劳形吗？怎么这会这么悠闲了？”
    陆昭咬一口包子含糊不清道：“办案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嘛！走了！”
    没过多久，星耀私立医院映入眼帘。
    “谢谢陆警官。”顾重解下安全带的手被陆昭一把按住。
    “别急，正好我也有点事要办，一起进去吧！”
    顾重和陆昭的背影消失在医院门口，白色丰田里的人踩下了刹车。
    “沈先生？”刚准备查房的郑院长看到顾重后满脸惊讶，“你怎么......”
    “郑院长，我这几天肠胃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请您帮忙检查一下？”
    “可以，我马上给你安排。”郑院长瞥一眼顾重身后的陆昭，“这位是？”
    “我是沈阔的朋友。”陆昭抢先开口，“在老家听说他出了车祸，这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郑院长，他的身体怎么样？昏迷了两年，影响大吗？”
    “放心，沈先生底子好着呢！不过得多注意营养，现在就是太瘦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才一百斤出头......”
    他没有骗我？
    “好，谢谢院长。”陆昭看向顾重，“那你快跟院长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陆昭守在门口，片刻后郑院长走了出来。
    “现在比较空，等检查做完了我再给他看看。我先去查个房。”
    “郑院长。”陆昭移步挡住了他，“请借一步说话。”
    办公室里，郑院长关上了门。
    “什么事啊？”
    陆昭摸出证件：“我是市刑侦队长陆昭，有些事需要了解，请您配合。”
    郑院长显然吓了一跳，愣是没想到眼前这个顶着一张建模脸给人一种浪荡子感觉的人会是刑警。
    “好，您……您说。”
    “贵医院的医疗系统怎么样？”陆昭看着他，“药品、仪器的使用以及医患救治是否都有详细且完整的记录？”
    “瞧您说的！我这里好歹也是市里排得上名的，怎么可能……”
    “把记录给我看看。”陆昭打断。
    “啊？”郑院长一惊，眼神逐渐变得犀利，“陆队长，这属于本院机密，不方便透露。”
    陆昭眉眼微缩，轻叹道：“郑院长，道理我也懂，实话告诉你吧，我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你。”
    “最近医疗腐败案可又开始泛滥了，您问心无愧，手下的医生可说不准，星耀的口碑这么多年才立起来，千万别一下子就倒了......”
    陆昭语气一松：“当然了，您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不过下一次再来可就是拿着搜查令了，到时候会有多少媒体记者跟来我就不清楚了。”
    郑院长全身一颤，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好吧。”半晌，他站了起来，“都在档案室，陆队长请跟我来。”
    “谢谢院长配合。”
    电梯从八楼下到一楼，几乎同时，走廊上传来了小护士的惊呼：“不好了！档案室着火了！档案室着火了！”
    陆昭猛地冲出电梯，走廊尽头早已烟雾弥漫。
    消防警笛变得清晰，银色水龙与翻滚的火蛇激烈碰撞，直到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天际。
    “陆队长，我们发现了残留的监控外壳，内部元件已经被完全烧毁了，不知道为什么掉在了地上。”
    “起火原因是什么？”
    消防队长摇了摇头：“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间档案室位于走廊尽头，平常都没什么人经过，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我知道了，辛苦兄弟们了！”
    陆昭回过头，郑院长脸色惨白，靠着墙壁才勉强站住。
    “郑院长......”
    “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我没说是你干的，你先冷静一下。”
    郑院长瘫坐在地：“怎么会这样？账目、病人档案，没了，都没了......”
    “你说什么？”陆昭倏地一顿，上前一把拎起郑院长，“你们医院的信息管理系统呢？把刚刚要你做检查的那个人的病例记录给我！”
    郑院长涨红了脸，大口喘着粗气，许久才战战兢兢道：“前几天，系统进了病毒，所有信息都不见了，还没来得及重新录入……”
    陆昭连忙撤手，疾步冲进电梯，奔向八楼导诊台。
    “刚刚进去的那个男人出来过吗？”
    小护士记得上午唯一的患者顾重，说：“没有，检查还没做完呢。”
    “那有其他人进去过吗？”
    “也没有。”
    陆昭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紧闭的检查室大门。
    忽地，门打开了。
    陆昭冲过去把顾重抵进室内。
    “诶家属怎么回事？”
    “出去！”陆昭瞪了医生一眼。
    不明所以的医生吓懵了，愣了好一会才跌撞着跑了出去。
    顾重整个身体被陆昭按在墙壁上，身高、体型以及绝对力量的压制扼杀了他反抗的可能。
    “陆警官，您这是做什么？”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