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他！”马老板指着监控截图战战兢兢地吼出了声。
    自从他知道这个宝贝箱子很有可能与一位少年有过亲密接触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昭问道：“怎么样马老板？这样的生意以后还做吗？”
    “不不不，不做，不做。”马老板生理性往后退，后背死死贴着柜台，顶着发白的面孔看向陆昭，“警……警察同志，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快把它拿走！”
    应了马老板真挚的恳求，蒋清抱起箱子和痕检人员坐上了回市局的车。
    陆昭看向顾重，比起白日里干净的面容，夜色笼罩下的他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清冷。
    “送你回去？”
    “不用了。”顾重语调平缓，丝毫没有被偶然发现藏尸工具所影响，“陆警官，酒吧离这里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
    陆昭发出一声轻笑，下一秒抓着顾重手臂把他拽进了大奔。
    “别客气。”陆昭扭头看着副驾上毫无表情的面孔，“顺路的事。”
    夜色一沉，整条街就活过来了。烤串摊的铁网滋啦冒火星，霓虹灯牌在热浪里明明灭灭，三轮车拖着炒粉的香气来回打转，连路灯下的影子都裹着油星子。
    “这不是回酒吧的路。”顾重看着徐徐而过的陌生店铺，“陆警官，您要带我去哪？”
    “饿了，去吃饭。”陆昭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打开微信语音。
    “蒋副，你把箱子交给罗法医后和小林一起去排查何星欢的人物关系，今晚的至尊豪华版方便面暂停，等爸爸回去给你们带好吃的！”
    目光斜余之际，陆昭明显感受到顾重的眼白翻了一翻。
    “怎么了沈先生？你好像对我的安排有意见嘛！”
    顾重愣了几秒，直视前方，缓缓道：“如果我现在报警被人绑架，有多大几率能从这辆车上下来？”
    陆昭侧头一笑：“零。”
    大奔在一家拉面店前停下。
    “下车吧沈先生，我请客。”
    陆昭的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顾重刚解开安全带，副驾的车门就被打开了。
    “不用谢，我一直都是这么体贴。”陆昭笑意盈盈。
    “哟陆队长，今儿个怎么换了个人？”店里出来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男性。
    “晚上好啊徐伯，店里有位置吧？”
    “有有有，正空着呢！”
    顾重几乎是被拽着走进店里。
    “一碗牛肉面，加麻加辣加香菜。”陆昭拉开冰柜拿出两罐可乐，“你呢？”
    顾重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菜单，淡淡道：“阳春面，谢谢。”
    陆昭微微一怔，灯光下的顾重眼神涣散，脸颊留着病态的苍白，给人一种随时都会晕过去的错觉。
    想到这，陆昭将手中的一罐可乐放回冰柜。
    “徐伯，给我们来壶热茶！”
    “好嘞！”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空调冷风轰轰作响，后厨油烟滋啦不断，街上的喧嚣被隔绝在门外。
    “陆警官，您要这样一直盯着我吗？”
    陆昭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总觉得你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了。我们以前见过吗？”
    顾重抬起头，四目相对，一瞬间目光里似乎有一道凌风劈入陆昭脑海。
    “实不相瞒，两年前我出了一次很严重的车祸，万幸捡回一条命，前几天才刚出院。”
    “如果真的碰见过陆警官也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陆警官公务繁忙，每天要面对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不过很可能是您某次侦办案件时旁边的路人，用不着费劲去回忆吧？”
    陆昭不自觉地眯了眯眼，很快又放松下来：“也是，案子办多了都有点神经质了，还是你通透。对了，有个事你给分析分析呗！”
    “你说怎么就那么巧，你去扔个垃圾我就找到了受害者的脏器，你去买个冷藏箱我的人就找到了藏尸运尸的工具。沈先生，你能解释一下吗？”
    陆昭拖了拖尾音，咬字里透露着不容抗辩。
    顾重低头一哂，抿了口热茶。
    “我这个人比较懒，而且有点洁癖，已经扔进桶里的垃圾真的做不到像陆警官那样再翻出来。至于冷藏箱……自从出了车祸大难不死后，我妹妹就限制我吃喝一切生冷食物，可我向来喜欢喝冰水，房间里不能没有冰柜。”
    顾重说着将热茶推到一边，起身拉开冰柜拿出一瓶矿泉水。
    陆昭看着他吞咽下几口冰水后发出一声轻笑：“一个巧合可以是巧合，两个巧合就是人为蓄意了。”
    “如果这是陆警官的思维方式，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面来喽——”
    氤氲水汽中，那张脸的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柔和，精致的下颌线如同被上帝精心雕琢过一般，唯一的缺陷就是过于清瘦了，从耳垂到下巴的弧线异常干净。
    “那我换个问题。”陆昭移开眼，伸手抽出一双筷子，“你一出院回家就撞上了命案，是不是觉得挺倒霉的？”
    “撞上命案还被警察盯上，好像更倒霉一点。”顾重回应。
    “知道犯罪地图学吗？”陆昭忽然转换话题，打开桌上的辣椒罐舀一大勺混到面里。
    “不知道。”顾重慢悠悠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陆警官，我高中毕业就去打工了，而且这种东西只有当警察才会学吧？”
    陆昭没有理会他的反问，径自解释道：“简单来讲就是当一个案件作案次数在四次以上并且是同一个嫌疑人的时候，把每次案件的案发地点画成一个圆，圆心位置很有可能就是嫌疑人的居住地。”
    陆昭顿了顿，可顾重并没有什么反应。
    “虽然和理论上的说法不太一样，不过我认为这并不是巧合。”陆昭吸溜一大口面条，“被害人四个脏器的所在地正好能画成一个圈，至于圆心……”
    陆昭没了声音，顾重咀嚼完刚送进嘴里的一根面条后抬起头：“网吧？”
    陆昭勾了勾嘴角：“几乎所有知道这个案子的人都会这么以为，毕竟尸体就是在那里发现的。可若缩小比例尺，距离抛尸地不过十米左右的正对面的缘来酒吧，又何尝不是圆心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氤氲的水汽渐渐消散。
    “所以……我是嫌疑人吗？”
    陆昭仍旧扬着嘴角，却又认真且严肃地点了点头。
    顾重慢悠悠拿起一次性筷子，咚地一声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吃不下了。”
    在陆昭的惊异或者说是无语中，顾重打开矿泉水，喉结上下一动：“我不知道陆警官为什么要和我这个无关人员讲案情内容，既然我也是嫌疑人，是不是呆在酒吧比较好？”
    刺啦——
    陆昭打开可乐，凉意酣畅淋漓：“不，还是带你回警局比较好。”
    手机铃声打破沉寂，陆昭起身走向门口。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陆昭挂断电话，转身向后厨喊道：“徐伯，四碗牛肉面，两碗正常，一碗不要香菜，一碗加麻加辣，打包带走！”
    “好嘞！”
    陆昭重新坐下，瞥一眼顾重几乎没动的阳春面。
    “这样不行啊沈先生，重伤初愈，更应该补充营养，你这吃的比我家猫都少。”
    “陆警官，您变脸的速度未免太快了点。”
    “好说好说，我刚刚逗你玩呢！不过你确实不应该随意走动，就这一下午，我的人已经给我发了好几条消息了。”
    离开酒吧后，陆昭就安排人在附近盯梢，重点对象是向红和周薇，没有想到收到的却是顾重满街乱逛的消息。
    顾重微微一笑，深邃的双眸中含着几分柔和：“抱歉，给陆警官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你瞧瞧，说开了不就好了嘛！行了，我得抓紧回去了，要不要给你叫个车？”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哦？”陆昭忽地凑近，“看来这次出门带手机了，那就加个联系方式吧，该说不说我对你……的那把伞真真是情有独钟啊！”
    陆昭说着打开微信，不容拒绝般将二维码亮了出来。
    顾重愣了一下后拿出手机。
    “那我先回去了，记得不要随意走动。”陆昭起身走向后厨，不一会提着四大碗拉面出来了。
    “陆警官。”顾重抬头叫住了他，“我明天要去一趟医院，向您报备一下，这样不算干扰警方办案吧？”
    陆昭顿了顿，转过身时脸上带着笑意：“当然不算，不过还真是巧了，我明天也要出门。”
    “这样吧沈先生，为了表达你今天下午陪我一起翻垃圾桶的谢意，除了这顿饭之外，我再额外当你一天司机如何？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九点，我在酒吧门口等你。明天见！”
    陆昭的背影遁入黑幕，消失在顾重微微紧缩的瞳孔中。
    “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
    “没事。”顾重在酒吧门口停顿了一下，感受着门外监视的视线，“上楼再说。”
    “哥哥，我刚刚在门口站了一会就发现了一双眼睛。”
    “警局的人。”顾重打开手机，从相册里翻出一张清晰的人脸。
    “不过白天在医院跟踪我的那个人，我拍不到。”
    周薇一惊，眉头紧锁：“哥哥，你是不是猜到他是谁了？”
    顾重眼神里的柔和已尽数褪去，瞳孔中的最后一丝生气也被卷入深渊。
    “差不多了。”顾重松了松紧绷的神经，语气也恢复了平缓，“周薇，我明天要再去一趟医院，你好好呆着不要出门。”
    “哥哥，你明明知道怎么还......”
    “我不会有事的。”
    陆昭在红灯亮起的前一秒踩下刹车，无言地骂了一声。
    南充这个城市很奇怪，各有各的热闹，但最热闹的不是小吃街也不是商场，而是大晚上却被无数车尾灯照得通明的大马路！
    叮——
    林志胜发来微信语音。
    【老大，你给我推个名片干啥？他谁啊？】
    陆昭按下语音键：“小林，帮我查查这个人，叫沈阔，我要关于他能查到的全部资料。”
    陆昭又补了一条：“这事谁也不要说，不然断了你的夜宵！”
    林志胜：【遵命！】
    牛肉拉面的香气飘满整个会议室，刑侦队的四个打工人一手拿着案情分析，一手拿着一次性筷子，巴巴地盯着电子屏幕上的照片。
    “蒋哥，你这面里怎么没有香菜啊？”
    “他不吃香菜。”林志胜抢着回答，“怎么了瑶？你香菜不够吗？我这还有！”
    “一边去，我就好奇问问，吃你的吧！”
    “咳咳——”陆昭清了清嗓，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康利，十五岁，华塍中学初二学生，父母都是农民，为了让他能在城里读书把他托付给了远房亲戚杨忠贺。孩子平时不善交际，在学校能说得上话的只有两个室友王友梦和文天一，也就是他们带他去了网吧。”
    “向红，四十七岁，快来网吧老板，第一发现者兼报案人，曾和缘来酒吧恶性竞争，半个月前以免费让康利上网为条件让他去破坏酒吧的网络系统，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两个人更深的关系。”
    “何星欢，十五岁，秀园一中初二学生，成绩优秀，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对她的学习和生活有严格要求，出行记录、对话ip都和康利的网聊对象匹配不上，可偏偏就是这张脸出现在了木栀子咖啡店。”
    八张照片，道尽了这个被苦运缠上的少年的一生。
    “至于这个人......”陆昭用遥控笔在锐化后的监控视频截图上圈了圈，“很有可能就是藏尸抛尸甚至杀人的凶手。”
    陆昭瞥了一圈，结束人物关系分析。
    罗伊一很默契地接上法医检测报告：“冷藏箱**发现了附着毛发，经检测属于死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生物痕迹。”
    ”根据药理检测数据，以冷藏箱最低温4摄氏度恒温计算，假设凶手剖取完脏器后直接将死者放入冷藏箱并注入福尔马林，直至尸体被发现，中间至少经过了72个小时。”
    “也就是说，康利很有可能在19号凌晨离开网吧后就遇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