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充，这座有着不夜城美誉的城市，繁华，热闹，让人流连忘返。
    与此同时，旧街区暗影攒动——
    拾荒者顶着炎炎夏日翻寻水和食物，走投无路的重症患者拖家带口跪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被命运蹉跎却不甘放弃的打工人奔走在贴满招聘广告的商铺前……
    魅力四射的光鲜外表下，是普通又卑微的求生者倾尽一生的托举。
    晌午时分，南充市星耀私人医院门庭若市，随处奔走的患者与医护人员的身影交织相错。
    门诊八楼，一个纤细却不单薄的背影正直直立在窗户边。
    “我陪哥哥在医院复查，马上就回去。”周薇抬手把挑染的红发别在耳后，露出一个蓝牙耳机，“别废话了，直接赶人，不服让他们来找我。”
    艳红的唇色衬得她打了粉底的脸愈加白皙，黑色短裙，高跟长靴，搭配一张恬静乖巧的娃娃脸略显违和。
    “怎么了？”温柔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周薇转过身，浅笑着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甜甜地唤了一声哥哥。
    “没事，几个不要脸的臭男人借着酒劲调戏人家小姐姐，我已经让小刘哥解决了。”她伸手拿过检查单仔细看了看，“怎么样哥哥？一切都好吧？”
    “嗯，没什么问题。”
    脚步声由远及近，顾重下意识低头下瞥，余光瞄到一双锃亮的黑皮鞋。
    “哟，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妹俩了，放心吧周小姐，你哥哥身体好着呢！”
    “还得是郑院长，真是太感谢您了！”周薇忽地提高了语调，箭步凑上前，压低声音，“改天请您吃饭！”
    “想砸我招牌呢？”郑院长挑眉一笑，扭头看向顾重，“回去好好养着吧，最好一个月过来检查一次，毕竟也是差点就进了鬼门关了……”
    “好嘞！谢谢院长！”周薇抢着回答。
    郑院长笑着走远，皮鞋后跟的脆响逐渐被嘈杂的人声淹没。
    “你先回去。”
    周薇脸色忽变：“怎么了？哥哥你......”
    “回去吧。”顾重的声音依旧很温柔，却透着一种不容反对的坚决。
    周薇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在顾重深邃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好，那你千万小心。”周薇将车钥匙塞进顾重手中，“车留给你，我让小刘哥来接我。”
    华塍区在南充算是个旧街区，灯红酒绿，三教九流，人流不绝。
    “周薇姐，前面好像堵车了！”小刘缓缓踩下刹车，抬头看着前方。
    “怎么可能？这种小地方还会......”
    咚咚咚——
    没等周薇说完，副驾驶的车窗被人敲响。她疑惑地摇下车窗，一片黑乎乎的东西贴了上来——
    “警察。”爽朗有力的声音响起，“前面出了命案，请下车配合调查。”
    “命案？”周薇下意识想拿起手机，转念一想又顿住了动作，迫使自己迎上了车窗外的那张脸——
    清俊秀丽，带着几分斯文。
    他或许是个新来的小警察。
    周薇松了松皱紧的眉毛，笑意盈盈道：“警察哥哥，不是我们不想下车，实在是……我家里瘫痪在床的哥哥还等着我回去换尿布呢！”
    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你说这事可不能等吧？我家就在前面，你能不能让我回去处理一下？我保证很快就回来配合调查！”
    蒋清啪地一声将胳膊肘扣在车顶窗沿，紧紧盯着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脸，轻笑道：“这样啊？”
    四目对视好一会后，蒋清摆了摆手：“行吧。”
    周薇刚想道谢，他却又一头凑了过来：“这位小姐，跟你打听个人，你们这里缘来酒吧的老板娘周薇，认识吗？”
    周薇还没来得及收起快要僵掉的笑容，驾驶座的小刘抢先一步喊道：“她就是啊！”
    缘来酒吧对面的快来网吧，警戒线将人群隔离在十米开外，红蓝光交替在炽阳下，喧嚣与燥热逐渐消失在入口处。
    “警察同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这......这仓库我们也不常用，都是些旧了坏了的设备准备拿去卖废品啊！这......这孙子......”
    网吧老板向红浑身颤抖着指了指角落里的尸体，下一瞬别过头捂住眼睛：“我真的没见过他啊！”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蜷缩在墙角，眉毛和头发上结着薄薄的霜，面色发白，全身赤裸，腹部凹陷成诡异的弧度，双腿分叉，双膝几乎贴着口鼻。
    他的四周弥漫着强烈的刺鼻性气味。
    分局痕检员和法医已经就位，脚步声此起彼伏，人影穿梭不止。
    “陆队。”分局小法医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怎么样？”
    “死者身体呈异常卷曲，肌肉组织僵硬，表面皮肤呈暗褐色，胸腔至腹部有一道大范围开放性创口，上臂和小腿有轻微压痕，手腕脚踝处有明显摩擦伤，疑似生前被人捆绑并有所挣扎……”分局小法医机关枪似的突突完了检查结果。
    “死因是什么？”陆昭蹲在尸体旁冷冷接过分局小法医的话。
    “报告陆队！”分局小法医喘了口气，“没有发现其他伤口，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失血过多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去！老大，我就说不能大白天来喝酒吧？这......真见着鬼了！”林志胜弯着腰仔细端详尸体。
    “鬼你大爷！”陆昭忽地抬头，“有这闲工夫还不赶紧去看看蒋副把人找到了没有！”
    “是是是！我这就去！”
    陆昭戴着手套的指间按了按尸体表皮，清凉的触感使他微微眯了眯双眼。
    “不会吧？这得多大仇啊？”分局刑侦队长唐世福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一个孩子......难道是无差别报复社会？”
    “不一定。”
    南充市局新上任的刑侦队长陆昭，听说是个富家子弟，还是个差点混进娱乐圈的星二代少爷……哦不，还是前前南充市刑侦队长的亲儿子……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标签混在一块，难免有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效果。
    所以分局的人都很识趣地让了几分面子。
    “手段残忍，更不能排除蓄意报复的可能。”陆昭唰一下起身，“尸体被冷藏过，这么热的天还处于低温状态，说明抛尸发生在不久之前。老唐，立刻封锁整条街道，调取监控，让你队里的人去附近找找有没有目击者。”
    “陆队，唐队，甲醛检测仪有反应，尸体表面异常度超标。”
    陆昭挑眉：“又是冷藏，又是福尔马林，凶手为了掩盖死亡时间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哦？”唐世福眉头紧拧，“那这么说的话这孩子已经遇害很久了？”
    “可能性很大。”陆昭脱下手套，“不过凶手如果要刻意模糊死亡时间，就不太会大费周章地把尸体运到这里等着别人发现。”
    “那老板不是说这仓库平时不太用吗？凶手会不会以为……”
    话说到一半唐世福就意识到了问题，知道这个仓库使用频率的也就只有网吧的内部工作人员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虽然这种心理战术往往被忽略，不过第一发现者就是凶手的概率并不小。”
    “陆队！”蒋清的声音从仓库入口传来，“人带来了。”
    陆昭一转身便看见一个一头红色头发的女生站在仓库外，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向红接连爆了好几声粗口，声音越来越响，直击陆昭天灵盖。
    “老唐，赶紧确认这孩子的身份！”陆昭扔下一句话匆匆出了仓库。
    “别吵了！”
    陆昭一嗓子喝住了向红，一旁的周薇倒是满不在乎地抱臂靠在墙边。
    “警察同志，就......就是她！人一定是她杀的！”向红情绪激动，满脸通红，气愤地瞪着周薇。
    周薇丝毫没有被他影响，只是冷冷一瞥，吐出两个字：“证据——”
    陆昭皱着眉重重吐了口气：“这两人什么情况？”
    蒋清移步凑近解释道：“陆队，这两个人的斗争吧......还得从对面的缘来酒吧开业说起。这一带就这里一家网吧，向红的生意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直到四多年前，这个女的，叫周薇，在对面开了家酒吧，本来也不算对家，没想到她后来在酒吧里面划了块地方出来装上了电脑，搞起了电竞。这喝酒打游戏连一块，愣是抢走了向红一大半生意......”
    抢人生意就如杀人父母，要想在这么个人口流动量巨大的小地方生存下来，确实得有保底的买卖。
    这么一看向红的怨气也不是没有道理。
    “除了你还能是谁？你个疯婆娘！妈的搞不过老子就给老子玩阴招，老子要咒死你祖宗十八代！......”
    不管向红怎么发飙，周薇始终一脸淡然，似乎根本没有把眼前这个人放在眼里。
    “分开做笔录，叫小林去对面......”
    陆昭一侧头，瞥见玻璃窗外晃过一个身影，黑色遮阳伞将他的整个身躯包裹在阴影下。
    从警十年带来的直觉促使陆昭拔腿冲出门外，警戒线隔离范围之内一览无余，之外却是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几乎是最后一秒，黑色伞影消失在街道拐角，等陆昭扒开人群，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警察哥哥，嘴长在他身上，他要怎么说是他的事，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不信你们就去查……”
    “唐队，附近只有一个监控，在距离这里百米开外的理发店边上，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人来过网吧。”
    “可以啊向老板，这生意做起来可真痛快！”蒋清挖苦道。
    初步侦查后发现网吧的顾客大部分都是未成年人，没有监控，更没有身份信息核对系统章程。
    “诶……警察同志，我……我也是……等等！她，她也心虚，她肯定也没装监控！”向红抬手指了指周薇。
    周薇冷哼道：“我店里的监控可是二十四小时无、死、角！”
    这话一出，向红倏地愣住了。
    “老大，你跑哪去了？”林志胜迎到满头大汗的陆昭身边，“监控信息可用度低，这下可不好查了……”
    “我说警察哥哥，既然你们查不到就别把我当犯人拘着了，我瘫痪在床的哥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林志胜刚想反驳，陆昭上前打断：“嗐，你早说嘛！这可等不了，笔录做好了就回去吧！”
    “可是老大……”
    “蒋副跟着，顺便查查那个酒吧。”
    周薇：“……”
    缘来酒吧的客人也已经遣散，只留下满地狼藉。
    “真倒霉！”周薇一进门差点被滚在地上的玻璃杯绊了一跤。
    “你这地方还挺大啊！”蒋清扫了一眼，“你哥哥的房间在哪呢？”
    “在三楼。”周薇冷冷回道。
    “行，不介意我随便看看吧？”
    “您随意。”话一落周薇就往里屋走去。
    高跟鞋踩着楼梯的声音渐渐远去，频率却不由得越来越快。
    周薇握住门把，一咬牙推开房门。
    暖光灯笼罩的房间里，顾重正站在窗口，窗沿下靠着一柄黑色遮阳伞。
    “哥哥，你回来就好，楼下来了警察……”
    “我知道。”顾重将最后一缕阳光隔绝在窗帘外，“我在医院被人跟踪了。”
    “啊？”周薇一惊，“你没事吧？是谁……是谁的人？”
    “不清楚，他反侦查能力很强。”
    医院里的那双眼睛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到能让顾重发现却捕捉不到任何记忆点。
    出来后的白色丰田匿在车流中，起步、转弯、等红绿灯……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常，却始终和周薇的红色奥迪保持着一段距离。
    顾重冷冷一笑：“被设计了。”
    “……什么？”周薇没听明白。
    “没事。”
    周薇抿了抿嘴：“哥哥，后门还有一辆车，我拖住楼下的警察，你快走……”
    “来不及了，那个人应该已经看到我了。”
    “那个人……谁？”
    “陆……陆队！”分局小法医一个箭步冲出仓库，“死者……死者脏器缺失！”